谢允身体瞬间绷紧,颊上病态的红晕更深,却强自镇定,反而轻轻将头倚靠向他坚实的胸膛,虚弱低笑:“那殿下,此番可莫要再像昨夜那般…”指尖带着挑衅,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半途而废。”
孟子垣眸色一暗。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如铁箍收紧,几乎要将这具病骨揉碎嵌入自己怀中。
“谢允之!”他磨着牙,气息粗重危险,“你这是在激我?”
谢允在他怀中抬起头。
因高热而格外湿润的眸子,望入他翻涌着风暴的眼底。
那里没有恐惧。
他不再言语,只伸出微凉颤抖的指尖,带着无尽的缱绻与无声的挑衅,轻轻描摹他紧绷如岩石的轮廓。
喉结滚动,孟子垣终是低头,在那新鲜结痂的齿痕上又重重吮咬一口,引来一声压抑的轻颤。
“给我老实躺着。”他将人按回枕间,“待你好利索了…”指腹擦过他滚烫的脸颊,“新账旧账,本王与你慢慢清算。”
谢允闭目片刻,忽又睁眼,水润眸子映着晨光:“夏后金陵,殿下可允臣…随侍左右?”
孟子垣指尖在他微烫的手背上停顿一瞬,用力捏了捏:“病好之前,休想踏出此榻半步。”
苏州,夜沉如墨,枭啼凄厉。
黑影掠过孙府高耸的围墙,落地无声。
竹屿融于夜色,唯腰间斩妖剑鞘口溢出幽冷寒芒,吞吐不定。
库房重锁,剑光一闪即逝,精钢锁簧如朽木断裂。剑铿然出鞘,龙吟乍起!一道刺目寒光如毒蛇吐信,自下而上掠过,“财源广进”鎏金匾额应声碎裂,木屑如雨纷飞。
剑尖毫不停滞,毒龙般刺入墙角砖缝暗格,“铮”一声刺耳锐鸣!一枚沉甸甸、光秃无印的私铸银锭被生生挑飞,稳稳落入竹屿冰冷的掌心。
孙万利自梦中惊起,披着外袍踉跄冲出,撞见院中持剑而立、煞气冲霄的身影,魂飞魄散:“何…何方大人?!”
竹屿侧身,冷眼如万载玄冰扫来。
掂量手中银锭,声线寒彻骨髓,字字砸落:
“无官印,即无主脏银。本官收了。”剑尖倏地抬起,一点寒星直指孙万利咽喉,凝若实质的杀气瞬间冻结空气,“再敢动崔七一根汗毛,”
声音不高,却如判官勾魂,“下一剑,断尔狗头。”
孙万利双腿一软,烂泥般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重衫,牙关咯咯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剑,那威,那眼神…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煞神。
……
翌日,孙万利私铸官银、豢养打行、戕害人命的铁证,已无声呈至知府庄长卿案头。
人证物证确凿,雷霆入狱。
一场针对崔七的腥风血雨,被竹屿以最冷冽的剑锋,无声抹平。
————————
胥门码头,船底舱。
崔七烦躁地抓挠着头发,对着蜷缩在酒瓮阴影里的碧纨说:“看见了没?竹屿那张脸,冷得能冻死人!他嫌我惹祸精,烦透了!碧纨,咱们走!离他远远的,省得碍他眼,也省得老子天天看他脸色!”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撞出回响,满是自弃的怨气。
"前儿在悬壶居吵架,他把税银册子拍得震天响,说什么'再惹事没人保你'——谁稀罕他假模假样的关心!"崔七模仿着竹屿冷硬的声调,"我偷孙万利的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找碧纨你!他倒好,开口朝廷闭口律法,真当自己是天上的神,不屑踩我这泥坑里的人……"
"碧纨你听着,"他蹲在碧纨面前,"等孙万利那老东西进了大牢,咱就搭北上的船,去幽州去洛阳,去找栀子,哪儿都行!"
碧纨猛地抬头。
她急切地在地上摸索,抓起一块烧剩的乌黑炭头,在污秽不堪的舱板上,颤抖着、笨拙却用力地画下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小人。
崔七愣住:“你说什么?一起…逃命?”
碧纨用力点头,又猛地摇头,指着那两个并肩的小人,喉咙里发出焦急破碎的咿呀声,却无法拼凑成句。
清秀的脸急得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颤抖着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紧紧圈住那两个小人,然后指尖戳向悬壶居的方向。
崔七盯着舱板上那简陋到近乎原始的符号,心口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懂了——她认那里是窝,是能遮风挡雨的巢,是安身立命的家……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像在问晃动的波光,又像在问自己空荡荡的心,“那家伙…又冷又硬像块石头…规矩多得压死人…训起人来像刀子割肉…”
他烦躁地用脚尖狠蹭地面,一脚踢开脚边湿漉漉的草秸。
"老子从冬说到夏,说了八百遍喜欢他!"他踢飞一块碎石,"他连个响都不给!石像焐久了都带点热乎气呢……"
然而,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碎片:
从京城破庙开始,自己流亡七年的生活才终于有了定居之地……
再到后来,因为自己被姚玉宁抓走,那人被贬金陵……
一股隐秘依赖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
他蹲下身,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炭笔画出的歪扭小人,声音低哑下去,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软弱:
“真要走…好像…”喉头剧烈滚动,挤出破碎的字眼,“…舍不得那石头脸的冷气儿。”
碧纨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下,长长吁出一口气,轻轻将额头抵靠在他手臂上,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你喜欢他?”碧纨比划。
崔七抿抿唇,支支吾吾:“喜欢又怎样。他看不上我,我自讨没趣……”
“什么时候的事?”碧纨好奇。
崔七看看她,突然一笑:“能是什么时候啊,就是喜欢,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事情。”
碧纨也笑,她伸出手,掐了掐崔七的俊脸,像是在说:你小子有福啊……
“你什么表情啊……”崔七感觉被人看扁了。
碧纨摇头。
“罢了,”崔七叹了口气,“等你伤好利索,咱们就…”
“叩、叩、叩。”
竹屿冷冽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刺入狭小空间:
“孙万利已下狱。”
停顿一瞬,那声音不容置疑:
“你出来。”
崔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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