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边角磨得发毛,中间盖着枚朱红印章,正是斩妖司的印记。
这是净阳在他临走前给他的,今日恰好能蒙混过关。
“您看这个。”他把帖子递过去。
刚递到半空,帐门忽然被人掀开。
风沙卷着道身影进来,锦袍上落满了沙,却丝毫不显狼狈。那人一进来,目光就直直射向崔七。
“副将。”来人开口。
被称作“副将”的那人立刻收了刀,转身拱手:“殿下。”
崔七这才看清来人的脸——眉目锐利,鼻梁高挺,虽穿着便袍,坐姿未显,却自有股久居上位的气。
他心里“啪”地亮了盏灯:果然是六皇子孟子钰!
孟子钰没看他,只问梁世荣:“这是何人?”
“在幽州边界抓到的,”梁世荣侧身让开,“他说自己是斩妖司派来的。”
孟子钰的目光落在崔七颈后——方才挣扎时,衣领滑开了些,露出块青幽幽的纹路,像鳞片,又像水渍。
他盯着那纹路看了半晌,才缓缓道:“进来。”
崔七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还好赌对了。
和梁世荣谈了点军队的事后,就让人走了。
帐内只剩孟子钰时,他正对着张图出神。
图上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是北蛮的驻军;蓝点疏疏落落,是大睿的防线。
他回忆,先帝在时,朝堂上还能听见几句主战的话。如今呢?主和派天天喊着‘以和为贵’,可这‘和’,是拿幽燕的城砖、边民的骨头堆出来的。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灌进些沙粒,打在图上沙沙响。
他想起那日与耶律隆绪谈判,对方答应撤兵,眼底却藏着算计——幽州的铁骑是撤了,可榷场里流通的,仍是北蛮的铁器、大睿的丝绸,明摆着是用贸易换太平,哪有半分归还失地的意思?
得见点血才行。他眼神冷了些。
耶律隆绪不是善茬,谈判桌上的退让,不过是觉得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要拿回幽燕,光靠嘴皮子,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
北风如刀,刮过苍凉的戈壁,卷起漫天黄沙。
崔七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中军大帐。守卫的甲士眼神如鹰,长戟交叉,挡住去路。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崔七抬起头,羊皮帽檐下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混不吝的笑:“劳烦通禀六殿下,就说……小人崔七,送他一场泼天富贵。”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塞外的严寒。
六皇子孟子钰一身劲装,未着甲胄,听到亲卫通报“崔七”二字时,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崔七?”
那个梁世荣带回来的人?
孟子钰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让他进来。”
帐帘掀开,带着一股寒气,崔七走了进来。
“见过六殿下。”崔七咧嘴一笑。
孟子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比起记忆中那个在京城搅动风云的江湖客,此刻的崔七更像一匹被风沙磨砺过的孤狼,眼神里除了野性,还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疯狂。
“有事?”
崔七点头:“解殿下忧愁,送殿下富贵。”
“你不在斩妖司快活,跑到这苦寒之地喝西北风?”孟子钰声音嘲讽,“送泼天富贵?我倒要听听,你这富贵有多大,够不够买你项上人头?”
崔七抬眼:“殿下想拿回幽燕,光靠谈判可不够。”
孟子钰眉峰挑得老高:“哦?你有法子?”
“有。”崔七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杀了耶律隆绪。”
孟子钰先是一怔,随即“嗤”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崔七梗着脖子,脸上没半点玩笑的意思,“杀了他,北蛮必乱。皇子争位,部族互斗,哪还有心思守幽燕?到时殿下挥师北上,不费吹灰之力。”
孟子钰收了笑,眼神沉下来,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荒唐!耶律隆绪帐前护卫,皆是百战余生的死士。你凭什么杀他?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凭你脖子上那块青鳞?”
“凭他怕的东西。”崔七不退反进,眼底的光更亮了,“殿下只知他是北蛮君主,可知他近年为何频频召巫祝入宫?可知他夜里常做噩梦,怕的是见血光?”
孟子钰确实听过些传闻,说耶律隆绪信鬼神,尤其忌讳凶兆,但从未想过能拿来做文章。
孟子钰盯着他,沉默了。
“荒谬!”
面对孟子钰的震怒,崔七却只是挑了挑眉,笑容不变:“殿下息怒。您坐镇北疆多年,比我更清楚,那耶律老儿占了幽燕,卡住我大睿咽喉,年年南下打草谷,掠我子民,毁我家园。这口气,您忍得下?朝廷忍得下?幽燕父老忍得下?”
孟子钰嘴角动了动。
“就算你能近身,”孟子钰放缓了语气,带着将领的沉稳,“杀了他又如何?北蛮不是耶律隆绪一人的天下。他弟弟耶律隆庆素有野心,手握兵权,若耶律隆绪死了,第一个跳出来继位的就是他。此人比乃兄更狠,对幽燕的心思也更重。你这是换汤不换药。”
“那也比现在强。”崔七扯了扯嘴角,“至少能乱上一阵。乱了,就有缝隙。殿下难道不想试试?”
他不是没想过极端手段,只是从未把“刺杀”摆在台面上。
身为皇子,他比谁都清楚,国与国的较量,终究靠的是刀枪、粮草、民心,而非一两个人的生死。可……幽燕失地的痛,像根刺扎在心头,拔不掉,硌得慌。
这些年主和派的论调,父皇的退让,闷得他喘不过气。
“你到底想要什么?”孟子钰忽然问。
崔七眼睛一亮,却没立刻说,反而笑笑:“我要进王庭。耶律隆绪身边,有我要找的东西。”他没说“月惑”,只含糊带过,“帮殿下成事,殿下给我方便,公平。”
孟子钰:“你可知这是九死一生?别说杀耶律隆绪,你能不能摸到王庭的边,都是未知数。”
“知道。”崔七笑得露出点虎牙,野气更盛,“可殿下守在幽州,就能把幽燕守回来?与其等,不如赌一把。”
孟子钰再度沉默。帐外的风还在吼,像在催他做决定。
他知道崔七的话有多荒唐,有多冒险,简直是把国事当儿戏。
“你先证明,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半晌,孟子钰开口,却没再直接否定,“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耶律隆绪近期的行踪。”
崔七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像打赢了架的狼崽:“殿下等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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