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魏氏三郎

他看向松漠头领的眼神愈冷,其中蕴含的深意对方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松漠头领用他磕磕绊绊的中原话骂萧明:“你!小人行径!气煞吾!”

萧明青筋暴起,拔刀相向。他手底下人也对其余的松漠人大打出手。

可那人身姿矫健,一片混乱中向攸宁这边扑过来,比起方才更加凶猛,是背水一战的悍然决绝。

攸宁撒腿就跑,还是没能跑过他。

她跑到正屋门前滑了一跤,眼见着就要跌在地上,脖子上挂着的暖玉也从领口里滑了出来,那是一枚和田玉环,中间镂刻蟠螭纹,相较寻常女郎佩戴的玉环略大了些,纹样也不寻常。

千钧一发之间,攸宁竟还伸出手来将它护在了怀里,可见有多宝贝。

想象之中的痛感却并没出现,正门洞开,她扑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因为恐惧,心在胸腔里鼓噪如雷,她紧紧缩在来人怀里,他的手扶在她腰间。此刻惧意消减,安全感如潮水般涌来,可一颗躁动的心却怎么也安稳不了。

身后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与雨水不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了她的背上。

攸宁一把抱紧了眼前人,没敢回头望。

是以没能看见萧明淬毒利刃般的凌厉眼神和俞江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人伤得重,只杀这么一个人,已然用了所有的气力,腿脚一软委在地上。

“郎君?”

攸宁唤了几声,那人没出声,忽然肩上一重,他的头连同整个身子都压向她,攸宁的力气难以支撑,艰难地抱着他跪到了地上。

身侧的人过来扶了她一把,正是那个今晚在屋外守夜,后来被她推走去搬救兵的护卫云仓。

“云仓,快去请医师来!他伤得极重!”

云仓侧身让出一位背着药箱的阿伯,“这位正是回春堂的李医师。”

“快快!先将人挪到里头去!”

来不及赞叹云仓的心细如发,众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伤员往屋里走。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里面也不遑多让。

李医师一看那人伤口便倒吸一口冷气,“糊涂啊!箭伤最忌讳的就是贸然拔箭!怎么就给拔了呢?”

“快先去烧些热水!”

伤者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来,李医师道了一声不妙,“肺络受损,气血两伤啊。”

他一边剪开伤口周围衣衫,一边将众人支使得团团转。

“取烧酒来!”

“来个人按住他的肩膀!”

攸宁自告奋勇上前,准备使出吃奶的力气按住他,没想到那人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烧酒清洗过伤口,敷上止血散,再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无论哪一样,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可他身体虽不住地轻颤着,人却一声不吭,只直勾勾地盯着攸宁。

“小郎君运气倒好,这箭只伤了肺表,若再深半寸,可就不妙了。”

“好了,我开了一副药,能止咳止血,早晚煎服,切记不可再剧烈活动。夜已深了,老朽这就告辞了。”

“云仓,好生送李医师下山。”

此时暴乱平息,雨势停歇,俞刺史请走了萧明,还顺带清理了那些松漠人的尸首,托萧明的福,这些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最后萧明是功是过,便不归攸宁管了。

经过了这一遭,攸宁是断断不敢再留在这里了,命云仓他们备车,趁着萧明离开,把那人一起打包带回了曲府。

回去时惊动了杨老夫人,也就是攸宁的外祖母,老夫人身边的女使在院门口等着攸宁,吩咐等小娘子回来请人去颐寿园。

攸宁打点下人,安置好那男子,跟着人往颐寿园去。河间老宅住着杨老夫人,并她外祖父几个兄弟的支脉,但杨老夫人喜好清净,用一面墙垣隔出东西院,独自住在东院,她的几位妯娌均已仙去了,是以平日里和西院往来不多,只逢年过节小辈前来请安,互送些礼品罢了。西院几位夫人往这边跑得倒是勤,她也明白她们的意思,无非是为了家中几个男人的前程,叫阿舅能帮则帮,是以几位堂舅的官职都是阿舅举荐的。

刚过垂花门,攸宁就看见女使搀扶着杨老夫人等在院中,面露急色。

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外祖母怀里,“阿婆,更深露重的,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杨老夫人拉着她转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检查,“外头动静大得很,我听下人说,是有松漠贼寇闯进佛光寺了?阿弥陀佛,没伤到我的宁宁吧,昂?”

攸宁搀着老人家往回走,“阿婆放心吧,我好着呢,幸好俞刺史及时赶来,贼寇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呢!”

借着月光看不真切,等回到屋内,烛火明亮,杨老夫人这才看清她衣衫上溅了好大一片鲜红的血,被雨水晕开,乍一看颇为骇人。

“呀!这是怎么弄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哪里伤着了?”

攸宁一看便知,这定是杀那松漠人时溅上去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阵安抚,“阿婆莫慌,这是那些松漠人的血。今夜我在庙中遇见一位受了重伤的郎君,他自说是河北道行军司马。”后面的话不好直咧咧说出来,攸宁屏退左右,亲自扶着外祖母进了内室,“其实是那位萧别驾与松漠人勾连,欲害这位郎君性命,我无论如何做不到坐视不理,只好将计就计,推说萧别驾是追击松漠人至此,也算糊弄了过去。”

杨老夫人听后大惊失色,恨不得用食指将她脑袋戳出个洞来。

“你这孩子,那人勾结贼匪,不是善类,岂能这么出头冒尖啊?那人再怎么重伤也好,可保全自身更要紧!”

攸宁吐吐舌头,没再顶嘴。

她知道外祖母只是忧心她的安危,但其实并不觉得她做的是错的。

果然听见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的阿宁长大了,能辨忠奸,有胆识,也机敏,叫阿婆欣慰。只是我这个深宅妇人,最放心不下的唯有你的安危,怕你伤着碰着,我一把老骨头,受不住那个打击。”

杨老夫人话音一转,又道:“不过阿宁可知道,河北道行军司马是何人物?”

攸宁说知道啊,“行军司马掌管军务,是节度使的左膀右臂。”

杨老夫人面上一副了然的笑,“幽州魏氏镇守河北道多年,家声远播,德望昭彰,家主为河北道节度使,而这位行军司马,是魏节使的独子,名叫魏晅,在家中行三,人称一声魏三郎。你救下他,也算是结个善缘。”

没想到那人竟是这等身份。

攸宁去偏房简单洗漱过,回来脱了鞋,在杨老夫人身侧躺下。老夫人用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掌轻拍她的背部,像幼时哄她入睡那样。

“阿婆听说,魏三郎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是位骁勇的郎君,至今尚未娶妻。魏家家风好,魏氏的郎君少有妻妾成群的,魏节使更是只有一位妻房,这位三郎也当是个洁身自好的,是位不错的郎子人选。”

攸宁听得哭笑不得,“阿婆,你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选郎子了!我和靖王退婚还没多久,也并没多少人知道,更何况,我也没那个心思呀!”

“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攸宁闭上眼睛装睡,心却起了涟漪,靖王这颗石子掷下去,至今仍能牵动她的喜悲。

女使进来熄了灯,眼前变成漆黑的一片,攸宁静静躺着,却开始回味起阿婆的话来。

脑海中浮现出今日种种,种种又汇成一个魏晅。

如今回想起来,攸宁只记得他的声音很是好听,声如珠玉,清越含章。

旁人见人第一面,相的是面,攸宁初见一个人,往往是听声音。

当时精神紧绷,不敢松懈,没有精力注意其他,此刻万籁俱寂,那些该生的和不该生的心思,便一起悄然滋生。

魏家家风好,那应该不会做出未娶正妻便先纳妾,还有了庶长子这种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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