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时机

众人沉默片刻,时间却不容他们再等。

外边又响起脚步声,说话声也从门外隐隐约约传出来:“等会殿前司要亲自带人过来挨个查房门,可这两间上等雅间住的可是贵人,我们可开罪不起。”

掌柜的不以为意抚了抚袖:“皇城司的人要来查案,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拦不住,只管告诉长官住的是谁便好。”

方小世子可是来福客栈的常客,常常宿醉了又不想在酒楼住下便歇在这里。他是什么来头,掌柜的可明白得不得了。

更何况,方小世子也算是来福客栈的半个东家。

方小世子的母亲侯氏母家的一个旁支开了这家客栈,所以他更不敢得罪了这个小祖宗了。

这种得罪人的活计,让那群皇城司的去做便好了。

崔彦林闻言,好看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殿前司魏先明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子。他一个阉人,玩弄权术,表面上唯皇命是听,实则尤其爱刁难武将家的子弟。”

折枝心道的确,可她却不能轻易就说出。因为现在的她可没机会知道这些。

她垂着眸子想着该如何逃走。

武将子弟……大概指的是承恩侯世子方靖远。承恩侯世代封荫,子弟皆学武艺,前世子便是战死在了西北,才让次子做了世子。

她想逃掉倒还算容易,只是他们要想离开就难了。

“表哥……我记得这家客栈是舅母家的开的,是否?”

方靖远点了点头,又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烦躁。

“要是实在麻烦,我们只管走了就是,只希望他别被那群皇城司的给发现了。”

崔彦林摇了摇头。

他从腰间扯出一把匕首,递到周云手边:“你假装挟持我。”

方靖远急了:“彦林,你想做什么?”

若方靖远为质,难免让人生疑——一个武将家的精壮少年,竟被一个身负重伤的无名匪寇挟持了。如何都说不过去,可换做是举世清流的崔家的崔家幺公子被挟持,世人只会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假装被挟持,便免了窝藏罪犯的罪名。

只是,有方靖远在场,他便如何也洗脱不清楚。

所以要确认方靖远与这家客栈的关系,知道关系不俗,便可以制造伪证——倒也并不算是伪证。

昨夜方靖远宿醉,崔彦林让人扶着方靖远究竟进的是哪间雅间,别人说不清,唯有他们说了才算。

方靖远在场没有拿下那匪寇,可若是他并不在场呢?

折枝靠在门边,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

还未曾听到什么慌乱之声,想来是皇城司的还未曾排查到这里。毕竟京城处处是人家,想要挨家挨户地搜寻逃犯并不容易。

那匕首轻巧锋利,拿着十分趁手。

周云诧异了会子,最终还是开口问:“公子……您能救周某一命,周某已然感激不尽,若以您安危换我苟活,周某是如何也不愿意的。”

“周大哥,”折枝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身前的,是崔相家的公子,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她倚在门边,抱臂继续道:“崔公子前边的,是承恩侯府家的世子。”

“所以,在场的几位当中,需要担心安危的,只有你我。”

……

折枝带方靖远避着来往客人进了隔壁的雅间。

是崔彦林让她带着方靖远走的,只因为他不放心方靖远一人。毕竟他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世家公子,如何察言观色,他一窍不通。

方靖远进了隔壁雅间,心仍是狂跳个不止,他狠狠把手附在胸口上,好容易顺过气来:“折枝,不是我说,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竟是比我平日里练枪舞剑还要累些。”

折枝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朝着这间雅间的窗边走去。

她支起了窗子,同样看见窗外的波光粼粼,心终于是放下了一瞬。

“你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看外边的风景?”

方靖远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忙追过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不免有些失望,继续道:“话说,折枝,你和我们家的所有丫鬟都不一样,她们总是唯唯诺诺,没有脑子一样,唯命是从。主子指东她便不敢往西去。”

折枝半个身子探出去窗外,反问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们做奴婢的,对主子唯命是从才算是本职。世子觉得她们唯唯诺诺,无非是因为她们不像世子一样生来便衣食无忧,她们没有选择。她们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她们还会想着做别人的奴婢,任人驱使吗?”

方靖远被她的话问住,愣在了原地。

他有些听不懂折枝的话。

折枝叹了一口气,也明白高雀曾经与她谈过她与秦明月做不成朋友。和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谈起,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方世子,待会时机一到,你便可以出了雅间去帮崔小公子脱险,”折枝坐在窗边,一只腿已经伸到了窗外,“时机未到之前,你便一直守在雅间,不要高声说话,也最好不要让别的人发现你已经起了。你是宿醉的公子哥,睡得沉如死猪,你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崔彦林已经和他讲了他的计划,于是方靖远也大概明白了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他不懂这些,只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嗅到身上的深深的酒味,朝着折枝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你呢?”

折枝转头,朝他露出最后的一笑——她想着应该是对他们的最后一笑了。

这次回秦府,不日她便能拿到她的卖身契。

拿到卖身契,她做些什么都好,做点绣活卖钱养活自己……之后她还想学些别的营生。她前世体弱多病,久病成医,但也只不过初识得些许药材。

她想恢复自由身之后,开个女户,去医馆打杂学些医术。

折枝往下纵身一跃,背朝着护河城,“我呢,便去给世子和崔公子制造这个时机!”

河面宽阔,偌大的一个人坠入其中,便如同一粒蜉蝣,方靖远抬手挡了挡光,往底下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接着,沿河的一带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有人……有人落水了!”

“是具女尸!从那客栈里边掉下来的,俺见得真切呢!脸煞白的的!吓人的呢!”

魏先明坐着软轿,看着里边皇城司的人正在搜查一家人户,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见,沉着一张白皙阴柔的脸。

“去打听打听,那边可有情况?”

他等在轿中,吩咐身边的下属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不到一刻钟,下属便喜悦地回来了,“回禀大人,是前边的来福客栈出事了,听说是死了人。”

魏先明翘着兰花指,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皱纹,沉下的脸终于浮现出了一抹喜色:“咱家昨夜听宋指挥使说,那匪寇昨夜途径了来福客栈,确是没有抓住,想着在这些地方也搜不见。咱家就过去看看吧……”

他一双粗糙但白皙的手搭上下属的手,很快让下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那下属不敢声张,只是硬着头皮把他从轿子里请了下来,弓着身子附和魏先明:“大人说的极是,想必那匪寇必定是在那来福客栈不知哪间雅间里边躲着!他受了伤,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

没办法啊,魏先明最痛恨血气方刚的汉子,又偏偏他们皇城司的全是些武夫,生怕哪个不小心得罪了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魏先明似乎十分愉悦,显然是对他的说辞满意无比。

*

折枝害怕有人一直关注她这具女尸,便先憋了好一口气沉下去了,等远离了些,她才慢慢浮出水面换气。

到了没人的河段,她便游到了岸边,湿哒哒地便上了岸。

从前出门不是坐马车便是坐轿子,她倒还真的有些认不清京城的路,她找了个树底下呆了会,便等着遇见个人能为她指一指路。

幸好已经到了春末,就算进了水,也不至于太冷。

她抱着膝想让自己暖和些,却看见一件斗篷围朝着她披上来了。

那女子生得娇柔,瘦得如弱柳扶风。

折枝怔在原地,喃喃:“薛泠?”

她也从未想过今生会在此情此景遇见薛泠。只见薛泠把斗篷给了她,自己则在一旁搓了搓肩膀。

薛泠听见她唤自己,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叫薛泠?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更是半生相依为命,共同在高院府宅之中过活。没有折枝,便没有之后的祁阳王妃。没有薛泠,便没有了那个敢笑敢做的沈折枝。

槐花散了一地,薛泠蹲下身捡起了一朵,靠在折枝旁边道:“京城里的人真奢侈,竟然连槐花都不吃。从前我在庄子里的时候,最爱吃嬷嬷烙的槐花饼了。”

她自言自语许久,才想到身边有个已经红了眼睛的少女,她转过头来,终于问到正事:“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些,怎么会流落在外边,莫非也是爹不疼娘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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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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