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到兰坪

九月二十,朱雀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天命,临御万方,惟以科举抡才,实为国本所系。然今岁秋闱,竟有奸邪之徒私泄考题、鬻卖功名,致礼法崩坏,士心寒彻。朕深恶之!

今昭告天下:

一、凡举告贩卖考题、私印试卷、代笔应试等弊情者,无论贩夫走卒、乡野庶民,一经查实,赏银贰佰两,良民户籍;

二、若有知晓考题外流、贩卖考题者等事者,赏银伍佰两,赐九品散阶;

三、举告者可密呈文书于各省巡按御史,或直递北镇抚司衙署,朕已敕锦衣卫指挥使亲理此案,凡有阻挠举告、挟私报复者,以谋逆论斩!

凡我臣民,当共戮此贼,涤荡科场。知情不报者,同罪连坐!

永昭十三年九月二十日颁行天下

(朱印:礼部之宝 / 北镇抚司勘合)

锦衣卫刚出拿出皇榜还未开始张贴,背后便围满了人,好不容易贴上还有一角为粘贴,卖炊饼的老汉就挤进人堆:“举报科举黑幕赏银百两?够买半间铺子啊!”

头三天,北镇抚司外排起长队。

“宛平县的孙秀才考前收到泄题信!”

“通州贡院墙根有夹带砖……”

陆铮亲自坐镇签押房,案头堆满状纸,却都是无关紧要的没有一个有用的消息。陈文带人连夜突查宛平县,却在孙家柴房找到吊死的孙秀才,泄题信变成遗书:“愧对圣贤,以死谢罪”,死法与冯炳昌如出一辙。

九月二十一,菜市口

跛脚书生王友德击鼓鸣冤,抖出誊录匠调包试卷。陆铮刚记下“城南墨香书院”,衙役急报王友德回家途中被疯马撞死。等锦衣卫冲到刻坊,只剩焦土废墟,书院一家六口的尸首整整齐齐码在灰烬里。

九月二十二,北镇抚司

卖糖水的阿婆哆嗦着递上油纸包:“我儿三年前中举的名额被换了……”陈文接过试卷时,阿婆突然抽搐倒地,嘴边散出砒霜味,有人提前给她下了毒。

十月初一,皇榜下

黄绸被风雨撕成缕,残破的“赏”字下蹲着个乞丐,独自蹲坐嘟囔着:“假的!报官死全家!”人群匆匆绕过,卖炊饼的老汉啐了口:“举报刘太监娶小妾,好歹都能多活两天。”

过路的少年多看了两眼皇榜被身旁大娘拉住,“可不要多管闲事,这西厂的人可都盯着呢,举报者灭三族,这皇榜周围可都是西厂的人,你不要命了,还敢看,快走快走。 ”

十月初七,东宫内

太子抛着一块竹制宫牌,看不清人名:“汪顺昨日给父皇献了只八哥,鸟笼纯金的,瞧瞧人送的礼可比你我气派多了。”

陆铮攥紧拳头:“皇榜已成废纸,汪顺目的达到了。”

“废纸?”太子突然冷笑,扬手将宫牌丢进炭盆,火舌舔舐着宫牌,瞬间宫牌化为火焰,燃烧后只剩一块焦炭,“你以为那些死人真是白死的?百姓现在越不敢开口,心里烧的火越旺,等这火大到司礼监都压不住时……”

寅时初刻,正是一夜中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刻。连巡更的梆子声都显得遥远而飘忽。

一道纤细的身影,裹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里,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阴影,溜到了朱雀门附近。她身形单薄,脸上蒙着一块半旧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人正是周清韫。

确认四下无人,连暗处可能盯梢的影子都似乎因这极深的夜而懈怠了,周清韫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不是为了那赏银贰佰两和百亩良田,虽然那对她和沈砚舟来说是天大的诱惑。但她是为了榜文上那个良民户籍。沈砚舟没有户籍。是“黑户”,在这京城寸步难行,随时可能被当作流民抓走。她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一个安身立命的保障。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榜纸。没有犹豫,她猛地用力一扯!

“嗤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皇榜被她完整地揭了下来,迅速卷起塞入怀中。她像受惊的兔子,立刻转身,没有丝毫停留。

“阿姐你当真去揭榜了?”沈砚舟摆放着碗筷,桌上只有两碗稀粥,一碟咸菜,周清韫从怀中抽出揉成一团的皇榜,展开放于桌面。

“先吃饭我一会儿同你细讲。”两碗稀粥一碟咸菜半刻钟便吃完了。

沈砚舟收拾好了桌子,将碗筷洗好才坐回桌前,周清韫将皇榜展开平铺于桌面,昏黄的烛光摇晃着只能照亮皇榜上的三两行,“你看这榜上写了,凡举告贩卖考题、私印试卷、代笔应试等弊情者,无论贩夫走卒、乡野庶民,一经查实,赏银贰佰两,良民户籍。若有知晓线索者,赏银伍佰两,赐九品散阶,这些东西我也知晓啊,刚好我们也……”

沈砚舟无奈打断周清韫的话:“阿姐我知你是什么意思,可这太危险了,外面都在传这西厂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谁若敢举报绝不留活口啊,你今日去揭榜我本就不同意,怎可让你再次冒险。”

周清韫放下烛台,紧紧握住沈砚舟的手,“沈砚舟你若还当我是你阿姐便听我,师父临终前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的户籍问题,师父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沈砚舟反手包裹住少女不断颤抖的手,“砚舟你听阿姐说,今日五更天阿姐去北镇抚司递消息,这六部早就是宦官一手遮天我们心知肚明,唯有这北镇抚司宦官的手伸不进去,相信阿姐不会有事的。”

周清韫伸手摸摸沈砚舟的头:“这不是还有你嘛,你肯定会保护阿姐的是不是?”沈砚舟用力点点头,“此事若是成了,咱们砚舟也有户籍了,不用再去做苦力了,有了钱阿姐也能送砚舟去上学了。”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声,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女轻轻叩响了北镇抚司的侧门,握紧怀中叠好的皇榜, “咚咚咚!”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在北镇抚司侧门响起,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突兀。

侧门上方拉开一个小窗,露出一张睡眼惺忪、满脸不耐的守卫脸:“谁啊?!大半夜的找死……”

话音未落,周清韫已踮起脚尖,凑近那小窗,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民女有重要线索提供,还劳烦您通报一声,我要见指挥使。”

守卫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门外这个蒙着面、身形单薄的女子。提供线索?这节骨眼上?还是个女的?

“你……你说什么?”守卫的声音都变了调。

“科举案!状元舞弊案!我有线索!要紧的线索!”周清韫语速极快,强调着,“耽误了,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守卫的脸色变幻不定。皇榜是陆大人亲自下令张贴的,这案子更是烫手山芋。眼前这姑娘莫不是个疯子?还是……真有什么?他不敢赌。万一真有事关重大的线索被他拦在门外……

“等着!”守卫砰地关上小窗,脚步声匆匆远去。

周清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她不知道门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是立刻灭口?还是……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门栓被拉开的声音响起。侧门只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黑洞洞的。

“进来!”还是那个守卫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催促。

周清韫闪身而入,侧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星光。她仿佛踏入了一个充满铁锈和血腥味的巨大牢笼。

周清韫被守卫引着,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两侧墙壁上昏黄摇曳的油灯火苗,将守卫和她自己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鬼魅。压抑的气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她被带到一间偏僻的签押房。守卫在门外低声道:“大人,人带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带进来”。

周清韫推门而入。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站在巨大的案几前,正看着墙上悬挂的京城舆图。飞鱼服的暗纹在昏光下若隐若现,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寒意。

他并未转身,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揭榜者?你要提供什么线索?”

周清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装镇定,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案几,然后做了一个让陆铮都略感意外的动作,她快步走到案几前,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卷明黄的皇榜在案几上铺展开来。

“大人,”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那个依旧背对她的、如山岳般的身影,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执拗,“民女斗胆,想先问一句:‘凡举告贩卖考题、私印试卷、代笔应试等弊情者,无论贩夫走卒、乡野庶民,一经查实,赏银贰佰两,良民户籍,可是作数’?”

陆铮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粗布衣裙,身形单薄,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却又奇异地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亮光。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觉得有趣。贪财?倒像是个实在人。

“自然作数。”陆铮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锦衣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前提是,你提供的线索,是真的,并且有用。否则……”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足以说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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