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烟花绽起,陷进月落星尘,夜空璀璨。
楚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个小月牙,撑着桥边的栏仰头望去。
沈槐安也抬着头,烟花衬得他的眸子更加清亮。
楚楹光明正大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平时若不是总板个脸,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郎君呢。”
沈槐安与她对视一秒后又扭回去道:“我已经一百多岁了。”
楚楹也不打算打趣他了,转回头去,娓娓道:“我的家平日里总是清冷肃静,是万万见不到这样的场景的,所以我幼时最喜欢和师傅下山四处走访,因为那里总有数不尽的烟火气。”
“虽然师傅自小教我要以民为本,为民除害,我确实也这样做了,但我没有他那样的宏大胸怀,我总是有私心,我也会想……”楚楹顿了顿。
“也会想若是我同寻常女子那般在一方坐落,过平常生活,每日悠闲自在,那样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楚楹继续笑道。
“你这样挺好的。”沈槐安忽然道。
“是啊。”楚楹笑得更开心了,“我很幸运了,况且我如今可以走遍四方,看大好河山,也算是话本里的侠女了。”
沈槐安听闻她这样说,也轻轻笑了笑。
“那你呢?”楚楹侧头望向他。
“什么?”沈槐安疑惑道。
“大人幼时可有什么趣事,亦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楚楹想了想问道。
“我记不得了。”沈槐安直接道。
“为何?”楚楹惊问道。
“至于想做的事情,就是揪出这城里的幕后主使,然后回去复命。”沈槐安绕开话题,语气冷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恰巧烟花熄灭了,天空又复而平静,人群又开始熙熙攘攘地动了起来。
楚楹低头玩了下船灯,又抬头笑道:“大人想放花灯吗?”
“你去吧。”沈槐安道。
“好。”楚楹便扭头轻轻走了,一步一步缓缓踏下台阶,直至平稳到地。
沈槐安扭头见她下去后,便闭眼默念,睁眼时是一片黑瞳,也庆幸是在黑夜,不然若是白日里被人见了,怕是会被吓到。
水波粼粼,河水荡漾,却在中央有一点刺得眼生疼,从水中隐隐透出一股力量来。
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槐安敛了神色,收了术法,从桥上翻下去,轻功点水,跃至地面。
船灯略小了些,故而楚楹没有在船灯上写字,只是点燃了它,将它轻轻放至水中。
见着它越漂越远,心忽然被揪起,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她皱了皱眉,起身刚要走,就见沈槐安已经跃至眼前。
身旁人见他飘然下来,不禁惊诧起来,纷纷私语。
“怎么了?”楚楹见他这样也有些惊讶。
“快走。”沈槐安语气匆忙,快步过来拉着她就走。
走了没多远,就听身后起了偌大的水声,水花四溅,地上也湿了大片,人群本就拥挤,更有不少人衣衫都湿了大半。
二人不禁回头看去,在众人议论纷纷下,楚楹瞪大了双眼。
火红袈裟,此刻却污渍满身,金面佛杖,立有数尺高,白胡坠至衣前,屹然是一副老人模样,他双目污浊,皮肤黝黑,立于水中,却有常人的三倍大。
楚楹几乎要停止了呼吸,脑袋一片放空,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丧失了言语。
他顿了一顿,僵硬地扭头望过来。
“快走!”沈槐安用力拉了拉她。
楚楹思绪一片混乱,只是踉跄了几下,还有些怔然。
“怎么了?”沈槐安也猜到了什么,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楚楹反应过来后只是眼眶红了,转头语无伦次道:“师傅,他出来了,他……”
沈槐安见她这样,手上用了劲儿把她拉到身前,将她夹到臂弯里,硬是往前拖。
他力气很大,楚楹几乎是被带着跑了起来,夜风很凉,吹的她脸生痛,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不管他是不是师傅,眼前的形态,是邪祟。
楚楹从他臂弯里挣扎下来,沈槐安也适时松开了她,只是怕她往后跑,拉住了她的腕,两人开始往前跑。
佛杖被举起,往水底狠狠一震,地面也动荡不已,晃得岸上人都踉跄起来。
楚楹也放慢了脚步,以防被晃倒。
佛杖现出刺眼的金光,直直往这里射过来,楚楹本没有感觉,却闻耳中佛经悠扬,一遍一遍钻进她脑里。
腿开始发软了,楚楹冒出些虚汗来。
“楹儿,见了师傅,还不速速跪下!”清缘大师威严的声音在她脑里炸开。
坏了,真是冲她来的。
楚楹下意识要跪下,又晃晃脑袋,提醒自己勿被迷惑。
沈槐安微微喘着气,发觉了什么,停了下来,开始给她输送灵力,眉头越皱越深,也开始难受起来。
命绳相连,命数也相连。
金光笼罩着他们,身旁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群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开始振奋起来。
“河神显灵了!”他们欢呼道。
什么河神,楚楹用力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有些吃力地推开沈槐安道:“他冲我来的,您快走吧。”
沈槐安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给她输送的灵力,但也没有被她推开,只是扶着她的肩,用漆黑的眸子极为认真地对上她的眼:“你信我吗,暂且抛下你的全身灵力,将淮玉交给我。”
“淮玉在手,你与他的灵力属性相近,他只能靠着这个媒介压迫你。”他迅速道。
楚楹皱眉,极为不解地看向他,思量片刻后,便在手中浮现出淮玉交给他,随后便开始脱去一身的灵力,随着灵力的流逝,心中的杂音也愈来愈小。
她虽然面色苍白,心里却松快了不少,楚楹抬头看向他,沈槐安却一步一步将她放松,随后步步退后,融入人群里。
楚楹微微喘着气,扫向周围的一片人,他们皆是好奇的神色。
有人惊道:“看她这一身灵力,是个修道者啊!”
“这姑娘真有福气!”又有人夸道。
但楚楹身后金光渐渐淡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唏嘘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听见一个姑娘疑惑道。
金光忽地照在她身上,楚楹抬头见她面色开始痛苦,片刻后竟是一片愉悦。
那姑娘缓缓走至河岸边,沈槐安见势不对,暗暗唤陵光要将人捞过来,但一瞬就被挡了回来。
阶级很高,那姑娘心智全无,现如今就是一个傀儡了。
她竟举起双手来作拥抱势,面带微笑,双目紧闭,所谓的“河神”便举起另一只手将她握起,只听得一声落水声,人邪一瞬间无影无踪,金光消散,若不是人群为此欢呼,这一切仿佛便是从未发生过。
“哎呀!”有人走上来在楚楹耳旁惊叹,遗憾道,“就差一点呀,姑娘是个没福气的人。”
听得出来有不少人替她惋惜,但很快又走开了,继续他们的长街之行。
楚楹愣了很久很久,感到浑身无力,却还是没有倒下,沈槐安这才过来稍微扶了扶她。
“大人,我害了她,是吗?” 她怔然道。
“别多想,年年都有这样的事,说不准……”沈槐安顿了顿,“说不准她早已是暗定之人,只不过你的出现让那‘河神’起了心思。”
楚楹鼻子有些酸涩,但她不想哭。
“我能救她吗?”她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那‘河神’阶级很高。”沈槐安言简意赅道。
楚楹慢慢地想要往前走去,她用很冷静的语气道:“我们回去吧。”
沈槐安也没有再扶她,只是跟在她身后,也没有言语。
楚楹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客栈,对身旁的热闹也充耳不闻了。
她很小心地迈上了台阶,生怕自己摔倒了起不来,其实她内心波澜起伏,但在旁人看来,确实无甚异常。
到了房门口,楚楹将门打开,刚要进去便停住了,深呼吸一口便转头对沈槐安道:“我进去了,大人也好好休息。”
沈槐安没有应,只是低着头看她,最后又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来。
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好,我明日来找你。”他道。
楚楹便回头进门合上,再用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坐在了床上,内心有些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冰凉的泪。
她摇摇头,想要控制些,却忍不住皱眉,愈发汹涌起来。
她内心很复杂,许久未见的师傅再次出现,却变成了非人的模样。
她挣脱了束缚,却害得另一名女子替她赴死。
愧疚,不可置信,难过,一点一点渗透了她的心。
她垂着头,将腰弯了下去,却见身上的符纸飘了出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到桌面上。
是传信符纸。
楚楹用手胡乱擦了擦脸,便站起身来,想要用灵力接收。
但却在指尖消散了。
对了,她现在没有灵力了。
楚楹将自己指尖戳破,滴在了符纸上。
纸上便有字迹显现出来:“见面详聊,迎神灯会前,我定会回来。”
若莹要回来了。
楚楹有些振作起来,她得寻个机会问问寺内的僧人到底是何情况。
她烧了符纸,便轻轻吹灭了蜡烛,躺在了床上,将自己裹得紧,才感到有一丝丝温暖。
好想回到普陀寺。
这是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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