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很安静,只有马车的轱辘声在耳边回响,车里的炭火烧的人暖暖和和的,一瞬间楚楹的困意就涌上来了。
她昏昏沉沉地靠在壁上,意识渐渐模糊,迷迷糊糊地思量着待会儿下车要做些什么。
楚楹近来睡时往往会做些梦,有时是自己幼时在普陀寺生活的日子,有时是下山时遇见的某一只妖。
不同于以往世人所认为的那样,这个朝代,人妖和谐共处,虽有一些恶妖作祟,但数量也不居多,反而是邪祟不知为何增生起来了。
马车上有微微晃动,但反而有种催眠之效,楚楹醒来的时候天色又已深了下来,她的眸光渐渐清醒起来,转头便见沈槐安也虚虚扶着头闭目在小憩。
她撩开帘子瞧了一眼,见他们已进城了。
但这不是南镇。
“我们今日出发的早,这是河南河北两道的交界之地。”沈槐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她身后道。
虽是交界之地,但实则还在魏州地内,相较于凤城,这座城不那么繁华,百姓的衣着简朴整洁,周遭建筑也以恢宏大气为主,并不注重于雕梁画栋,屋瓦也以青黑为主,一股浓浓地朴实气味迎面而来。
“姑娘,公子,到了。”车夫在外头恭敬道。
楚楹撩开帷帘,见眼前是一间客栈,规格不小,且屋檐深远,简易大方,一看便是让人宜居之地。
楚楹率先出去,轻盈一跃便到了地上,有些新奇地望着这座小城。
沈槐安随之也撩开帘子,下了马车道:“睡了一天,去吃点东西吧。”
楚楹不禁摸摸鼻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睡了一天。
车夫见他们二人下来,便牵着马去往后院安置了。
一下车便有一股凉意袭来,本被暖起来的脸庞骤然降温,楚楹不禁瑟缩了一下,她回头道:“大人,可要去逛逛?”
她睡了一天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赶路人的疲态,而沈槐安也不知是不是和她一样睡了一天,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楚楹心中一喜,拉着他往外面走,欢快道:“那便走吧。”
街边也有许多小吃玩意儿,沿街一路过来可谓是香味扑鼻,但将近夜晚,许多摊贩已经打算收拾归家了,也可见新的摊主过来准备等待夜市的开启。
楚楹却对这些吃食置若未闻,一路拉着沈槐安进了一家名为“锦绣坊”的衣铺。
“大人伤口未愈,需要养伤,万万不能受凉了。”楚楹一边挑着料子一边道。
“这个如何?”她眼前忽地一亮,拿起一件厚袄衣道。
这袄衣通体素雅,以清雅的天青色花纹为饰,既保暖又美观,同沈槐安平日里一身深色衣赏卓然不同。
楚楹瞧瞧看了眼沈槐安,忽然意识到不太妥当。
平日里女子若是给一个男子挑衣裳,那二人或许护卫彼此心仪之人,亦或者是已结为夫妻,纵使沈槐安不懂得,她也不应当这样莽撞。
她愣了一下,将衣裳放了下来,才笑道:“我拎着这尺寸大了些。”
“这衣裳厚的很,公子穿肯定正正好。”旁边的伙计见状立马反驳道。
楚楹却笑了笑,转头拿起一件女子尺寸的衣裳道:“我能去试试吗?”
“自然可以,姑娘这边请。”伙计恭敬地笑笑,指出一条路来。
“大人也挑一件吧。”楚楹扭头对他眨眨眼道。
沈槐安显然兴趣不大,只是微微点点头,见眼前人离去了,才虚虚地指了一件玄色厚袄道:“这件拿了吧。”
伙计上来殷勤地一声“得嘞”,又回过头来道:“公子去试试?”
“不用。”沈槐安淡淡道。
伙计便帮他瞧了一眼,这公子身量较高,又较为精瘦,若是要穿这衣裳应当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便将衣裳拿了一个布巾包起来。
楚楹这时也出来了,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窄袖襦裙,外披了一件雪白大氅,衬得她肤色白皙透亮,眸光潋潋,新月笼眉,许是许久未着新衣,她的笑容显得更为纯真,这时才有了这个年纪更为适配的少女灵动感。
“好漂亮的衣裳。”她惊叹道。
沈槐安不知在想什么,垂眸道:“再挑一件吧。”
伙计听此喜道:“那二位不妨量身定做一身,定是更为好看的!”
要知道,往往是平民百姓才会来买已制成的衣裳,而那些来专门定做衣裳的人,非富即贵,所挑的布料也是上上等。
“我们只是途经此地,怕是等不起。”楚楹摇摇头道,定制的衣裳往往要好几个日头才能送到,而他们估摸着明日就得走了。
“既如此,那姑娘看看这裘衣?这本是一个商人来此定制的,但不知为何他前几日匆匆离去,这衣裳也不要了,姑娘若是要,便给您少点?”伙计也是个精明人,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雪白绒衣。
好看是好看,但这裘衣一看便知价值非凡,楚楹本打算摆摆手,沈槐安却道:“拿了吧。”
“得嘞。”伙计一声令下,拿起就走了,也不给楚楹反应的机会。
楚楹瞪大了眼道:“这可不便宜啊。”
“不怕,冥界有资金,更何况,你有立功,理应有报酬。”沈槐安笑道。
“不是,这衣裳,打起架来可不方便。”楚楹皱眉道,又掀了掀身上的大氅,“不像这个,一解开就能打架了。”
“不用打架。”沈槐安无奈笑笑。
楚楹心思一动,思量一番便将沈槐安推到里间去。
于是从锦绣坊出来的时候,二人都裹得厚实软和,还都拎着一个布巾袋。
“果真舒服多了。”楚楹满足道。
“的确如此。”沈槐安似乎也有些惊奇。
接下来便是夜市了,楚楹带着沈槐安将好吃的好玩的逛了一个遍,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客栈。
二人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便打算继续朝着扬州方向去。
只不过楚楹一早起来去医馆调了服草药,抓了药便带在身上,还托客栈里的小二帮忙熬了药,两人早早用过饭后,楚楹便将药端了上来:“喏,补血调息的良药。”
沈槐安看着罐里的一片发黑液体,还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只愣了一下道:“能喝?”
“能!”楚楹肯定道。
于是沈槐安便眉头也不皱,捧起来就是一饮而尽,放下来时那药已经被喝的干干净净了。
“苦吗?”楚楹见他这样好奇道。
沈槐安舔舔嘴唇,似回味了一番,才道:“有点。”
楚楹便轻轻一笑,将手心舒展开来,上面放着一颗小小的酥糖。
“桂花味的,可甜了,大人尝尝。”
沈槐安愣了愣,接过来放在嘴里,淡淡的桂花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将苦味慢慢逐开,似乎融进了心里,竟有种,喝这些苦药也不错的感觉。
楚楹将手收了回去,对他欣慰地笑了笑。
二人再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踏上了去往扬州的旅途,马车换了好些辆,一路上去了不少地方,住过荒无人烟的僻静驿站,游过热闹非凡的城中夜市,甚至还在山中逐过虫鸟,遇见过不少刚化形的小妖。
两人还顺手帮了一只小狐狸顺利化形,楚楹还耳提面命地和小狐狸提及人妖和平手册的各条规则,并嘱咐她要好好遵守。
也曾入过一座小山村,被皑皑白雪覆盖,村子里不算富有,并不是每个村民都有着供暖的棉衣,几乎足不出户,却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供他们烧火取暖,填饱肚子。
村子里的小孩童真可爱,让楚楹不禁想起了张巧儿张玲儿两姐妹家乡的孩子们,也是这般脸颊稚嫩,只会奶声奶气地唤她“姐姐”。
离开的时候沈槐安出手阔绰,给每个孩子买了一身取暖的衣裳,还雇车夫拉了一些厚被来,令楚楹目瞪口呆。
“大人,冥界到底拨了多少钱啊。”
“不多,也就一座钱庄。”沈槐安淡淡道。
“坏了。”他突然道。
“怎么了?”楚楹疑惑道。
“冥界的钱可不能用来影响凡间百姓。”他喃喃道,又笑了出来,“罢了,下不为例。”
他说的小声,楚楹不明所以,也没细问,而是继续坐上舒服暖和的马车,继续前行了。
“大人,那我欠你好多钱了。”楚楹忽然叹口气道。
“你对凤城有立功,不欠我什么,更何况,回了冥界,这些钱财也是无用的。”沈槐安淡淡道。
“好吧。”楚楹又叹口气,忽地想起了什么道,“话说回来,这些日子阿莹只给我发过一封回信,算起来我已有好几日没联系上她了。”
“她很安全。”沈槐安淡淡道。
“大人怎么知道?”
“柳记年那家伙也在齐明山。”
楚楹明白了过来,不再问他,只是暗戳戳地发信给若莹,问她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灵力恢复得如何了?”沈槐安撑着头问道。
“有六成了。”楚楹道。
近些日子安逸的很,楚楹没动过功夫,感觉手脚都生疏了不少。
沈槐安点点头:“待你过七成,我们便用灵器上路。”
“什么灵器?”楚楹好奇道。
正巧这时车夫忽然一声惊呼,下意识将手中的缰绳拉紧,随着马儿一声长鸣,车乍然而止。
“怎么了?”楚楹皱眉问道。
“有……有妖怪……”车夫瞳孔瞪大,断断续续道。
妖怪?楚楹将帘子撩开,见一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形瘦弱,眉间隐隐透着一股傲娇,面容清丽秀气,肤色也甚为白皙,似要与身后的落雪融为一体了。
最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她的瞳色,玉眼泛蓝,可谓是好看至极。
只不过她的疲态也显得很重,全身散发着寒气,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楚楹惊道:“好漂亮的妖怪!”
她跳下马车来,和那只妖对视了良久,才笑道:“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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