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楹今夜睡得极好,起来时便不见沈槐安,连着安七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梳洗好坐在椅子上,手中显现出一张符纸来。
自她启程以来,便与若莹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也一直关注着师傅的近况。
“小楹儿,近日安好,静候归来。”
若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稳住了师傅,还能让他慢慢有了神志。
楚楹虽觉得疑惑,但也是喜悦的,便想着细节之事待见面再问。
她收了符纸,起身往楼下行去。
徐州城与以往几城大不相同,街道上总能看见官兵在巡逻,百姓也都习以为常的模样。
楚楹眼神一动,转向了告示贴。
上面正通缉那只猫妖,记载着她伤人一事,还将其人形画像附在一旁,当真是栩栩如生。
告示纸边已经微微放黄,一看便知是经过了一段时日的风吹日晒。
楚楹垂眸想,这猫妖修为应当不低,否则凭着徐州的兵力,怎会抓不到。
她没多想,继续闲步走去。
微风拂面,带着入冬的寒凉,仿佛要隐隐透进骨髓里去,她的发丝被微微吹乱了。
好在楚楹灵力已恢复大半,此时又裹着件小袄,并不算冷。
她被风吹的眯起了眼,本有些恍惚,却见眼前有一人出现。
那人身着锦服玉饰,纵使有厚衣加身还是能感到他略显单薄的身子。
应当是哪个人家的富贵公子。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打扮应当是侍女和侍卫。
此时街道上人不算少,楚楹见状便微微侧开了身,打算让一个位置出来。
那人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时,忽而惊道:“小心。”
接着楚楹便感到身子被捞过去,随即听到一声巨响。
她转了半圈,被扶稳了站在里侧。
这个人比她高一些,但不多。
楚楹不禁疑惑,这人的反应竟比她还快。
她朝着外头看去,便见地上躺着一扇窗户,因从高处坠落边缘还有微微的裂缝。
“没事吧?”那人松开她,语气殷切道。
“我没事,多谢。”她礼貌道,随后抬头看去。
眼前是一家酒楼,气势恢宏,高达数尺,青瓦飞檐错落,依稀还能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好不精致。
这扇窗便是从上头掉落的。
这声响吓了周围的不少人,许多人围过来议论纷纷。
“花月楼不是前些日子才新翻过吗,怎么会掉扇窗下来?”
“幸好没砸到人,不然这可了的。”
“砸到人又如何,这酒楼的东家还管着一家钱庄,多少钱赔不起?”
“话可不能这么说。”
……
楚楹听力还算不错,听了这些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面容瘦削,眉间却有些秀气。
若是个男子,便是带了几分女相,若是个女子,便算长得颇有些英气了。
楚楹认出来了,这是个女子。
但她还是微微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
眼前人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便见花月楼里匆匆忙忙地出来几个人。
看打扮,应当是店里的掌柜。
他们赔罪道:“姑娘,公子,真是万分抱歉,这酒楼前日里刚翻新过,许是工匠那里出了岔子。”
“这是一些银两,以示赔偿。”
他们递上来两袋沉甸甸的银两,看得周围人倒吸一口气。
“花月楼果真出手阔绰……”
楚楹却没收,毕竟这窗也没有真正砸在她身上,不过是吓了一跳罢了。
身旁的人却抬头示意了一下,侍女便将那两袋银钱接了过来 。
“出了岔子便要去查,否则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东西砸下来,真的伤了人怎么办?”她一语一顿道,极具压迫力。
“就是啊,这么高的地方,砸到不死也残了……”
见人群议论纷纷,几位掌柜忙恭声道:“公子说的是,我们定会细细查去,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她听了这话才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从侍女手中接过银两,塞到了楚楹的手中。
“你拿着。”
楚楹下意识要推,却见眼前人丝毫不松手。
“这是你应当拿的,他们犯了错,就要承当责任。”
这语气,楚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抬头想要细细看看她,却听周围人已经有人将她认了出来。
“这不是萧郎君吗!”
“萧郎君果真如传闻的那般仗义,长得也英俊。”
“可不是,虽是女子身,但半点都不比男儿差呢!”
萧郎君,萧小姐,楚楹默默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终于抬头正大光明地瞧着她。
“原来是萧郎君,是我们冒犯了。”几位掌柜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笑道,“郎君若是方便,这楼门随时为您打开。”
“好说。”她也回应着笑道。
随即又扭过头,见楚楹眼眸清澈,眼角弯弯地瞧着她不动,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姑娘怎么了?”
楚楹内心叹道,长大了,她们都长大了,大到竟一时没认出来。
但这也不怪她,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儿时的她竟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呢?
儿时的萧婉玉,身量小,喜欢穿罗裙,还长得粉嫩可人,一看便会让人联想到她长大的模样。
谁料如今竟是穿着一身男装的英俊模样,还长得比她高了。
楚楹故作神秘道:“你认不出我了?”
“这是何意?”她显然一怔。
“婉玉,我昨日去找过你。”楚楹笑道。
萧婉玉身旁的侍女听到这两个字,见状要上来阻止。
萧婉玉抬手示意无事,眉间有些许疑惑,也细细打量着她来。
楚楹只好叹口气:“郎君果真忘记了。”
说完又提示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要长得比我高,如今倒真是实现了。”
“小楹!昨日来的竟是你,我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呢!”萧婉玉显然也想起来了,不禁大声道。
“是我。”楚楹笑道,
萧婉玉一时激动,拉住了她的手絮叨道:“是我眼拙了,竟没认出你来。”
“可我也没认出你来呀。”楚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随即转了一圈,“你瞧,我与小时候有什么不同?”
萧婉玉听此便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上来拉住她笑道:“好像没什么不同,还是这样好看,只是长大了。”
“说起来,你倒是变了不少。”楚楹心里一时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说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下去。
这时花月楼里有两个伙计出来,一用力便将那扇窗搬了起来,吭哧吭哧地往一旁行去。
那扇窗有些独特的檀香味,比以往楚楹闻过的味道更为清透。
她心里一动,面上的笑容忽而僵持了一下。
不,这不是香味,这是妖气。
“怎么了?”萧婉玉见她不说话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这扇窗看起来的确是新,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楹回过神来,笑道:“的确如此,罢了,没伤到人就好。”
“婉玉,你近日可都在徐州?”
“是,阿兄和阿耶出海去了,我得守着萧府。”萧婉玉点头道。
“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办,来日再去寻你。”楚楹绽开笑颜,朝她轻轻一笑,便急着回身走了。
“这……”萧婉玉见她这样急,显然怔了一下,随后便在她身后道,“那你可一定要来啊!”
待楚楹朝她挥挥手后,萧婉玉沉默下来,扭头吩咐道:“去派几个人跟着她。”
身后的侍女应了下来,她又阻止道:“等等。”
萧婉玉沉思片刻,叹道:“罢了,她是修道之人。”
“传话给卿宁,近日让她好生待着,不要乱跑。”
侍女再次应了下来。
楚楹顺着那两个伙计的踪迹,绕到了花月楼的后方。
这里好似堆放杂物的地方,还有一些伙计在收拾挑拣着什么,一股浓重的油水和木柴味混合在一起,并不那么好闻。
她悄悄走近一看,那些人在挑着能烧火的木柴,还有的中年女子在回收客人吃下的残食,但大家都各忙各的,也没抬头注意她。
楚楹绕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扇落窗。
她慢慢地蹲下来,用手轻轻抚上,闭目感受着残余的妖力。
花月楼生意兴隆,怎会在这点功夫上偷工减料,若是真出了意外,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要么,就是的确如掌柜所说,是工匠之疏忽,要么,就是有其他外力作祟。
比如,一只妖。
楚楹忽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显现,面前的丝丝妖力也逐渐明晰起来。
她可不记得有与什么妖结了仇怨,那为何要对她出手?
觉得好玩?单纯想害人?还是居心叵测想坏了花月楼的名声?那只妖与花月楼的人有仇怨?
楚楹一想两个脑袋大,忙晃了晃头。
若真是与花月楼有关,那她也太倒霉了吧!
罢了,她暗叹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妖力渐渐消失。
那只妖此时已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了,若要找,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
楚楹关了灵眼,神态自若地转身出去,心里思踌一番,便朝城外去了。
她昨日打听到,环浔山近日准备成立药宗,但由于其位于北方,许多南方的稀有药草还未收集。
安七一路到徐州,凭着妖族敏锐的嗅觉探到一味稀有草药,便打算今日去寻。
至于为何是今日,按他所说,这味草药位于山头崖壁上,还有其他妖类驻守,自然要准备一番。
楚楹心里存疑,在他身上下了一些东西,以便更好地追踪他。
这东西是她们捉妖时的宝物,能防止被追踪的妖物不会察觉。
楚楹出了城,一路朝着远处的山行去。
徐州城外有一片郊区,再往前走便是高山,根据楚楹感知,安七就在那山林里头。
她本不必这样追根究底的,只不过楚楹并不确定安七对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若是若莹所说的确切,那安七又意欲何为?
此时落雪已停,山林还覆着些飘雪,一眼望去尽是雪白,也听不见林间的鸟鸣了,倒是寂静得很。
楚楹缓缓踏进郊区,忽地心底一震。
这里竟是妖的领地,充满威慑力的刺鼻气味迎面袭来,让她防不胜防。
她敛去自身气味,皱了皱眉头。
虽是郊区,但徐州也不至于将这地方划给妖族吧,怪不得这里荒无人烟的。
楚楹心里想着速战速决,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进入山里。
但她错了,这片山竟也被划作了妖族的领地。
这可奇了怪了,人妖两族虽归于和谐,但其领地相聚甚远,且妖族为保安宁,其领地不会离人族太近。
徐州是大城,且不说妖族不应当是在这一片区域生存,按规矩来说,这一片地应当是人族来管控的。
楚楹心里的谜团越来越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至她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踏进这片地开始,她一直在打圈。
眼前这棵歪脖子树,分外眼熟,应当是见过几次的了。
楚楹默默走上前去,敲了敲树干。
那树竟好似活过来了一般,躯干上渐渐显露出人的五官来,扭曲的身体歪七扭八地活动了一下,随即对她咧开了干枯的笑颜:“姑娘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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