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晚和程雾山买衣服这项行程结束得很快,程雾山去自己常买的运动品牌拿了两件T恤就走了,甚至都没有试穿。
至于荆晚,商场一楼某家快时尚品牌的橱窗里有一件克莱因蓝的方领连衣裙,荆晚试了试,算是合身,又看了看标牌,价格合适,荆晚就付了钱,也没有货比三家。
进出商场,统共也就用了不到半小时时间。
环海公路离琴大不远,荆晚和程雾山默契地沿着海岸线往学校的方向走,没有人提出打车或者坐地铁。
“程雾山,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荆晚想起刚才吃过饭后,程朗月坐上保姆车前,再三央求荆晚去看她时的表情,心中无限柔软,也难免有些好奇。
“月月她……”荆晚问出了口。
程雾山语气平静:“月月是早产儿,生的时候胎龄只有三十周,体重也才一千克,我当时虽然很小,但也有模糊的记忆,我记得月月住保温箱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小小一个,和双汇小烤肠一样。”
这个诙谐的比喻有些不合时宜,但荆晚听得出来,程雾山很疼这个妹妹。
“她生后发生了窒息,抢救过来后就住进了新生儿监护室,呼吸机上了将近一个月才撤下来,当时被诊断的是缺氧缺血性脑病。”
荆晚知道这个诊断的意义,缺氧缺血性脑病的致残率很高,会严重影响孩子的运动和智力发育。
“可是医生说这个病也不是百分之百没有救。之前有过患者,康复运动开始得很早,孩子也恢复得很好,虽然是个例,而且需要花很多钱,父母也要投入很多精力,但医生还是竭力劝我爸妈试一试。我妈当时已经接管外公的公司了,但为了妹妹还是暂时放下了工作,还没出月子,我们就一起去了香港,后来在香港医生的推荐下,我们又去了英国。妹妹很争气,虽然语言表达慢一些,但是认字,会算数,运动也恢复得很好。我回琴城念的高中,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妹妹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除了内向一些,和我没什么区别。”
荆晚听到这里,在等程雾山的一个“但是”,程朗月现在并不只是内向,她和外界的沟通明显是有障碍的。以程雾山的智商,他不会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
“不过我高一那年的春节过后,月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程雾山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和无力感:“她经常在家里哭闹,持续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又开始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只拿着水彩笔,不停地画画,画同一种东西。”
刻板……行为?……荆晚在心中喃喃。
“我们也带她去看过医生,做过很多检查,都没有确切的结论。医生说,可能是康复运动停止、用药也停止之后,导致的大脑退行性改变。”
“不像。”荆晚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
程雾山怔住,他的瞳孔里慢慢涌现出一种似于“渴望”的情绪。
他的父母家人,所有的朋友,都认可了医生对程朗月的结论,这几年只有程雾山执着于找寻妹妹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没有人理解他,只觉得他偏执、疯狂、不懂事、不让家人省心。
可这一刻,他觉得荆晚或许是能理解他的。
见程雾山沉默着,荆晚解释道:“当然了,我说的可能也不对,我毕竟只是个学生,只接触了专业的皮毛。我只是觉得,退行性改变往往是指脑萎缩,很少发生在年轻人身上,即便发生了,也会有诱因,比如创伤、还有和大脑相关的基础疾病,可月月看上去被照顾得很好,听你刚才说的,她应该也没受过什么外伤。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某种情感障碍。她性情大变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啊?”
“她见过一个人。”
“谁?”
“她的主治医师,也是我父母的至交好友,琴大医学院附属医院,精神心理科的主任陈志乾。小时候他对我们兄妹很好,尤其是月月,他对月月非常亲昵。在我看来……过于亲昵。”
荆晚:“……”
程雾山言简意赅,可荆晚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可谓不让她震惊。
“你们没有试过找其他医生看看吗?”荆晚问。
程雾山摇头:“在精神心理疾病领域,琴城是全国的翘楚,陈志乾是琴城的翘楚。他去过很多国家交流学习,哈佛、剑桥这些名校医学院的很多世界前沿项目都有他和他的团队参与,也发过很多论文,在业界很有名望。我偷偷带着月月回老家找过其他医生,但医生一看她之前的病历,就说陈主任已经是国内这方面的天花板了,他都看不好,他们也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程雾山的眼睛里出现难以掩饰的焦躁。
荆晚伸手,抓住了程雾山的小臂,程雾山停住了。
“程雾山。”荆晚微微仰着头,看着程雾山的眼睛:“会有柳暗花明那一天的。”
“会有吗?”
“会的。”
程雾山和荆晚都知道,这件事所谓的“柳暗花明”,真的很难。
但人在很多时候就是需要无意义的安慰,程雾山是需要的,之前没有人知道,但荆晚知道。
程雾山感受着胸腔里再次跃然而起的心脏的悸动。
又来了……
他很想抱抱她。
可他的手指刚动了动,荆晚握在他小臂上的手就松开来。
岳观南说过的话涌入了程雾山的脑海——“我之前觉得荆晚对你的态度多少有点装的意思,可现在想想,她应该确实对你没什么想法。”
程雾山看着荆晚缓步走在前方的背影,有些怔愣。
是啊,她会喜欢他吗?
他前阵子刚犯浑误解了她和陆意礼的关系,自己的家里又有这么复杂难断的官司,荆晚又是个很敏感很怕麻烦的女孩子,无论如何她应该都不会对自己有那方面想法吧。
程雾山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儿……还是不能着急,要循序渐进。
程雾山还呆呆站着,荆晚一转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就回头看了程雾山一眼。
程雾山赶紧快走两步跟了上来。
荆晚自顾自歪了歪脑袋,是她的错觉吗?程雾山刚才……怎么那么像……听话的小狗……
之后的半程两人并肩无言,好不容易走到宿舍,发现太子陵前有人点了一地蜡烛。
“谁啊,在太子陵上坟?”荆晚说了句笑话,程雾山也抿嘴一笑。
可又走了几步,荆晚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在烛光中间看到了很大一束玫瑰花,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意礼。
鲜花蜡烛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太子陵和太子楼上也有很多宿舍窗户开着,学生们探出头来看热闹。
感受到注视,陆意礼回过头来,看到荆晚,他本来是笑着的,但他目光一偏,看到荆晚身旁的程雾山,他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眼底也露出戾气。
可很快,他又把目光聚焦到了荆晚身上,柔情一如既往。
陆意礼捧着玫瑰,踏着烛光一步一步走到荆晚跟前。
他双手将花递给荆晚,荆晚蹙眉站着,没有接。
陆意礼似乎料到了荆晚的反应,他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
围观的女生里有人发出惊呼:“天啊,这是要求婚吗?好浪漫!”
陆意礼对周遭人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嘴角的弧度隐隐透出几分得意。
他用拿着花的手将首饰盒打开,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手链,手链中央是一只蜷缩着的猫咪,很像荆晚。
陆意礼捧花单膝跪下来,用求婚的规格对荆晚求爱:“晚晚,我们认识了十二年,我也喜欢了你十二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从现在,一直到白头,你愿意吗?”
陆意礼单看长相,虽说不像程雾山妖孽成那样,但也是俊秀的,放在大学男生里绝对算得上出挑。
今天他又精心策划了一出这样繁花似锦的戏码,涉世未深的大学女生自然为之倾倒。
宿舍楼和周遭的围观人群逐渐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喝彩又形成一声声震天的号子:“答应他!在一起!答应他!在一起!答应他!在一起……”
荆晚的耳畔又传来熟悉的耳鸣,她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压制自己的眩晕。
片刻过后,她睁开眼睛,冷冷看着陆意礼,掷地有声地说道:“不愿意。”
荆晚语气决绝,周围兴奋的欢呼逐渐消弭,气氛也从暧昧转化为尴尬。
陆意礼回望荆晚,眼里的“深情”都要溢出来,可见荆晚不为所动,他脸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却下来,笑容里带了讥诮。
他将首饰盒重新合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程雾山,有些轻蔑地问荆晚:“是因为他吗?”
荆晚的瞳孔逐渐带了恨,她狠狠盯着陆意礼,陆意礼的笑容却更放肆起来。
他挑衅地望向程雾山,话却还是对荆晚说的:“晚晚,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飞出咱们的小花园,见了更帅的,更有钱的,就想钓人家,想尝尝人家的滋味,对吗?”
“你……”
“你叫程雾山是吧。我打听了。”陆意礼走近程雾山一步,两人形成对峙之势:“琴大的校草,法学院的?程雾山,我提醒过你,荆晚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你自以为她喜欢你,其实都是她的圈套。等她把你玩够了,腻味了,她就把你扔了,就像当年,她也是这么扔掉我的。她表面看着清清冷冷,其实热情得很,我手里还有她光着身子躺在地上供人观赏的照片呢,你要不要……”
“嘭!”
还没等陆意礼说完,程雾山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混蛋!人渣!”程雾山第一次爆了粗口。
他本来不想动手,可陆意礼的话实在是太龌龊了,他根本控制不了。
陆意礼的嘴角当场就出现了瘀痕,他伏在地上,却笑出了声,在夜色里,有些渗人。
荆晚知道陆意礼是有意激怒程雾山,她紧紧拉住程雾山,可程雾山力量实在太大,到最后,荆晚不得不彻底从背后环住了程雾山的腰。
“求你……”
荆晚轻声说出这两个字,传入程雾山的耳朵,程雾山心尖一阵刺痛,渐渐冷静下来。
“求你了程雾山,让我自己解决。不要让我这么狼狈,这么难堪……”
荆晚没有说出心中最后想说的话:尤其是在你面前……
程雾山,我想在你面前,保有最后一点尊严。
你是我的太阳啊,怎么能被他那样的垃圾拽入深渊。
所以这场恩怨,只能我自己了断。
程雾山,求你……求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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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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