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冷战

接着,秦川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秦川跟宫同吃同睡,作息饮食规律,身体底子养得不错,这次身体恢复很快,醒的时间自然也越来越多。

他和宫之间一向是宫说话比较多,宫的骚话废话能让占地几十平方公里的填埋场超负荷运行,秦川从来都是从不想理他变成血压上升气到骂他。

然而这几天宫却不说了,秦川又嗓子受伤说不出话,病房内只有仪器的嘀嘀响声和宫先生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连空气都在这沉默中无处可去。

秦川的病房很大,比他以前去探望过的高级干部病房还大,只不过本该是茶几和沙发的位置放了张办公桌,朝向还很不讲究,桌上两张显示屏一并,秦川连宫先生的脸都看不见。

俗话说,不想当霸总的护工不是好哑巴。宫先生早上过来手动拉开病房窗帘,扶秦川在病床上歪头漱口,再喂粥擦身。

有时候护理之余就在病房办公,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在,只晚上过来给秦川关灯拉窗帘,从来不陪秦川说话,也不在病房过夜。

护工当得太称职,到点下班走人,好像全是责任没有感情。既不说话也不腻歪,早安吻晚安吻全没有,喂饭规规矩矩用手,好像他那张嘴纯是摆设——

也不全是摆设,科跟他说正事的时候他会简单地回几个短句。

宫帮秦川翻身、擦身、穿脱衣服的时候也不乱摸,简直把他前半辈子没守过的规矩和男德都补了回来。

有一回秦川的上衣被蹭得卷到胸口,宫先生眼神比古井更无波无澜,指尖勾着衣摆给他捋下来掸平,手指像是跟秦川的皮肤划清了什么界限。

但秦川分明知道,在很多个夜晚,早已熄灯离开的宫先生坐在他床边那张白天无人问津的椅子上,在深浓的黑夜里沉默如霜,不动不言,静止得像一尊被夺去七情六欲的雕像。

秦川住院也没几周,宫先生身上已然闻不到一丝烟火气,他迅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板正的模型。不知道是什么内核撑起了他的骨架,昂贵的衣物覆上去,行走坐卧都有精致的人样,但血肉全是凉的。

大概是为了照顾病人很久没用香水,他身上只有零星吝啬的柔顺剂味道,无法在他身上加热成所谓“温暖”的气息,像奢侈品店的样衣,却不像个活人。

秦川有时候怀疑自己装睡装得恍惚了,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闭上眼,黑暗被寂静的雪落取代,他漂浮在空茫的长天里,坐镇山河的垂目神像无声而震撼地瓦解,从千丈高空坠下,内里竟是空的,只有雪做的壳子簌簌崩落。他茫然伸手,只有吹响空谷的长风拂过指缝,像谁流连不去、欲言又止的挽留。

秦川在宫轻悄起身的时候猛然睁眼,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一片漆黑目难视物,但秦川分明感觉到宫其实有一瞬间是想躲开的。宫的反应速度他此生不及,如果宫要躲,秦川不可能抓得住他;但宫硬是更快地克服了本能的反应,让秦川抓住了。

秦川的手放在恒温的绒枕里,输液的手反而比宫的手更暖和。宫没戴表,秦川带茧的拇指摸过宫光滑冰冷的皮肤,摸到凸起的青筋,其下脉搏平缓有力,如宫给人的感觉一样,似乎永远沉稳可靠,不为世事所动;那脉搏却在秦川的按压下一跳急过一跳,仿佛春回人间,幼芽深根要冲破冰封,整片土地都被那生机所动摇。

黑暗中很难感觉到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川听到宫先生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样强大无畏的人,也会叹气吗?

会的吧,秦川分明从他剽悍的身影中看出疲冷惫懒,让他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孤独。

仿佛能与他共情,宫先生拿起秦川的手时有无形地电流窜过毛孔,秦川手上细细的汗毛几乎全都立了起来,他浑身都在微微战栗,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宫先生俯身,干燥的唇瓣蜻蜓点水地在秦川无名指根部碰了一下,然后将秦川的手放回绒枕里,掖好被子离开了。

病房门无声闭合,将宫走进长廊的仓皇步伐隔绝在秦川视线之外。他坐在与秦川一墙之隔的长椅上,将脸深深埋在掌心里。

所有礼仪课都教他要时刻显得胜券在握、无懈可击,此刻他却肩垮背弯,就着这个不端不正的姿势一声不吭地坐了许久,任由没打胶的额发垂落手边。

他看秦川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想杀光所有仇人,现在的、潜在的,一点可能都不放过;想按着医生的头让他保证手术绝无风险,想喝问他秦川怎么还不醒;想把秦川从床上生生拎起来,逼问他究竟有没有把己身安危放在心上,逼问他究竟把自己的关切当什么。

那些冲动被他强行按捺在胸腔中,烧成连绵沸腾的怒火,灼热又阴毒地刺激着他的思绪,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躯壳。

原来这就是基地高墙之外才有的“情感”,他体验到了。

宫厂制造过无数铜筋铁骨的强悍机械,他见识过多少枪炮火药的摧折威力,相比之下,人的□□太过脆弱,一次爆炸就能轻易将人撕成碎片。

然而人的情感又是如此澎湃有力,那些虚无的、肉眼不可见的东西能支撑人出生入死、上天下地,完成震撼乾坤的事业。

爱恨都是那么激越的东西,忽然浓墨重彩地泼进他冷淡的世界,要他狼狈,要他发狂,要他变成另一个人。

他吃斋上香三天,然后设鸿门宴杀得血流成河。洗涮干净自己回病房给秦川换喉咙上的外敷药时,他自己也心惊。

多少实验体因为冲动嗜杀送了命,他活过三十岁已实属不易,怎么年纪越大反倒越沉不住气?这样的性格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只要他掌底发力,就能轻易地像拧断罗志强的喉咙那样掐死秦川。

他不是某些被困在超忆陷阱里的II类实验体,他有遗忘的能力,只要熬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忘记秦川,从此再变回一个没有破绽的怪物。

他能拍碎罗志强的咽喉,甚至戮尸泄愤;却连给秦川上药时都再三小心,生怕碰到破损的皮肤。

因为他已经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要喜怒哀乐,不要麻木不仁。他要活色生香,不要红颜枯骨。

他自问待秦川之心如磐石刚钻,死生不折。那么秦川呢?

如果秦川不肯,要不干脆把他锁在眼皮子底下算了。自由意味着风险,如果承受不了损伤,只能不要入市。反正他能给秦川无限接近于自由的广阔世界,他能带秦川纵马草原翱翔天际,绝不会让秦川在一墙一檐下抑郁氐惆。

秦川是那么坚韧的一个人,擅长于所有逆境中绝地反击,善于在无法反抗时自得其乐,如果他强行这样安排,秦川不会过于抗拒。

但是这样不行……

这几天宫先生砸了一大笔钱给心理专业的筑梦师,小姑娘好几次半夜被他叫起来做咨询,本来困得想报复社会,结果看清内容后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你把情/趣/手/铐先收起来,等求婚之后再用啊!”

她可是在盗梦空间一线嗑过宫秦的,眼看着拖拉这么久要HE了,男主角脑子打铁吗想剑走偏锋?

筑梦师最近喝的胖大海比奶茶都多,苦口婆心劝宫别玩强/制爱,那小说能当真吗?她天天在海/棠看什么囚/禁/捆/绑,要是现实中遇到尾/行/痴/汉,早被她一枪送去见上/帝了。

她给宫连发了数条暗河内部普法公益讲座、道德修养课程、价值观培养推荐书目、针对犯罪倾向的心理辅导、自由恋爱步骤指导链接,宫没回消息,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真情实感的CP粉头忧愁地叹了口气,感觉这回宫是指望不上了,秦川平时在家多行不义,这回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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