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去侍疾也不必要带这些东西去，难道还要过夜不成？”清鹤刚出了房门便见心彤张罗着东西，要给秦素往明堂送。
“岂止是过夜，听小卢子说连太后娘娘都搬了东西日夜去陛下宫里守着，咱娘娘别的不说，怕是这几日也回不来了。”心彤抱着两件干净的里衣并枕套被罩，跑到清鹤面前脆生答了，“芷兰姐姐连会拉传个信都不能，估计那边也是乱得厉害，咱这宫里也就只剩姐姐你了。”
“总还有黄总管呢。”清鹤看了心彤一眼，提点了一句，转身就要回去，“有事儿多问问黄总管，没事儿也别出去乱跑。帝后生病可是大事，管束必要严得多。咱太后一心想着陛下，那边太后又刚出来要找人立威，咱可得小心些，别犯到人家手上，成了儆猴的鸡。”
“敬侯？”心彤虽不知这词的释义但却明白清鹤的意思，略过不懂的字眼，点了点头，“谁如今敢没事儿出去呢，姐姐放心吧，大家都紧着皮呢。”
“嗯。”清鹤点点头，刚要往前走又返了回来，“刚忘了问，这时候小厨房可还有新晋的新鲜果子？屋里供着的都有些干了。”
“这时候”心彤心里先摇了摇头，但却不好说，只道，“姐姐自去问问，可能还有些我不知道的呢。”
“好。”清鹤也觉渺茫，但终还是亲自去问了，果然没有。这大冬天新鲜的瓜果都少了，如今娘娘又不在殿里，去内事府要都不好张口，只得回来。
进了屋，清鹤习惯地先看了屋内正中摆的观音像一眼，插在香米里的檀香燃了一般，底下的香灰积成了个圆圆的小馒头，看着倒也可爱。清鹤低头解了坎肩，正要挂上，猛然觉起不对。这香灰飘落不定，若是开了窗子，落了半个桌子的时候也有。而现在那红木桌台上却是干干净净，显示有人动过了。
娘娘严令，旁人不敢进来，只有容青。他出来了？
清鹤扫了眼将这屋子遮挡成两个世界的屏风，又再一次看了看供奉观音的桌台，嘴角不由翘了翘，自言自语道，“陛下和皇后都病了，也不知娘娘这次侍疾要多久？”
病了？贴着墙角的容青默默张开口，重复了一句。
“咳咳”皇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屋子里有些暗，又热得难言，盖在身上的被子像山一样压了好几层，浑身酸软得骨头都硬不起来。
“陛下醒了。”床上一动，跪坐在床头的秦素便放下了手里的诗辨，抬了半个身子，伸出手摸了下皇帝的脑袋，还有些热，“我去倒水。”
皇帝口里难受，一句话都不想与人说，闻言也不过半阖了眼睛，算是应了。秦素的脚步声很轻，来回飞快，不多时干裂的唇边便沾了几滴水珠。
“辛苦你了。”皇帝如常礼貌了一句，侧着抬起身子，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是我想得不周到，这被子拿得小了。”见皇帝意犹未尽地看了眼杯底，秦素接过茶杯，站起来便要叫人换个大的来。
“等等”皇帝看口叫住她，“把朕身上的被子拿下去一床。”
“……好。”秦素略犹豫下便把盖在最上头的那层锦被推到了一边，接着便把帐幔扯了扯，遮了半边的床，解释道，“太后娘娘就在隔壁，若是看见陛下盖得少了，怕是又要担心。”
“嗯。太后在？”皇帝这才反应过不对来，此处是自己的寝宫，秦素怎会在此？秦太后又怎会在此？
“昨晚陛下与皇后娘娘敦伦后着了寒，今儿一大早便热得厉害。此等大事自然要禀报了太后知道，太后既知自然放心不下，守了一天，这时候都快掌灯了。太后娘娘若知道您醒了，必是高兴得很。”秦素不提自己为何在这儿，只说了事关秦太后的。
“是朕叫母后操心了。”皇帝一听便想起了昨夜的旧事，陈后昨晚确实热切非常，与往日不同，他这病又来得凶猛蹊跷，难道果与其有关？
秦素一出门便见到自己的大宫女芷兰端了水盆进来，便招手与她道，“陛下醒了，我这儿一时走不得，你便替我去给太后娘娘报信。”
“是。”芷兰扫了眼殿里的宫人，见何越不在，知道这功劳是没人敢与自己强了，忙放下了盆高高兴兴去了，却不见门外窗下站着的小太监一溜烟去报了何越。
“叫她去。”何越刚被宣城当面收拾了一次，又知道这秦贵妃与宣城公主好得很，这功劳抢了也是烫手得很。若遇上宣城，再被她在秦太后面前三言两语地挑拨一番，那他这内监总管的位置估计也坐不稳了。
“干爹，底下活都是咱们干的，这面上讨好的事儿也该咱们明堂的人”报信的小太监话刚说了一半便被何越一个眼神打断了，“行了，什么露脸的活都想往前凑，哪儿那么好凑。主子前头一个不好就是刑堂挨鞭子，你以为这谁都是朱伦呢。”
“是。”小太监在何越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不就是眼见着秦贵妃气盛不敢招么，还是伺候陛下十多年的贴身总管呢，宣城公主一句话就吓得指天指地，恨不得就不知道细柳姑娘这么个人。细柳也是眼瞎，才看上这么个软蛋。
“醒了？”秦太后守了皇帝一天，才回来一会儿就听人报说醒了，不由扶着腰坐了起来，“走，去叫太医也来看看。”
“是。”彩嫬给了旁边人一个眼色，慢慢扶起秦太后，“娘娘不急，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时虚了身子，这醒了便好了。”
“身子虚了也要养。要不是陈嘉言那个蠢货，我儿怎会遭这遍罪。”秦太后心里早已将陈后恨得死死的，“要不是宣城去审，还不知道她竟然学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恬不知耻。”
“殿下也说了，皇后也是被人骗了。”彩嫬虽也觉得皇后这事儿蠢了些，但毕竟皇后位置不同，这时候更不会轻易废立，若是秦太后一味苛责，倒叫她倒向了王太后那边，便误了事了。这也是宣城走时千咛叮万嘱咐她的。
“哼。”秦太后闻言冷哼。
彩嫬心里苦笑，自陛下登基，这秦太后的日子便愈发的顺了，性子也与往日不同愈发地大了起来。宣城公主秦贵妃等小辈还好，颇还持了两分架子，不肯轻易表露。在她面前，可真真与昭妃时的谨慎小心不同了。
秦太后来的很快，秦素刚看着皇帝喝下第二杯水便听见了秦太后的声音。
“我儿醒了。”秦太后大步急得很，三步并两步行至了床前，眼看着皇帝那一张小脸睁开眼睛依旧没什么精神便心疼得厉害。
“可是饿了？这喝水有什么用？秦妃去叫膳房呈点粥来。”秦太后一来秦素便侧到了一旁，听闻此言忙应了是，悄声退了出去。
“我叫秦素出去也是为了她好。”秦太后弯腰拿了垫子垫在皇帝身后，扶他斜坐在床头，叹道，“你可还记得昨晚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一起病了呢？可是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是孩儿的不是了。”皇帝见秦太后一脸担忧便想要挤出笑来，却不知这笑比不小看着更令人心疼，“昨儿……”
昨晚其实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陈后一直想立个贤惠大度的牌坊，可她也是女人，也想要个孩子，所以最近在吃药调养身体，皇帝也是知道的。不过昨日晚膳上确实也上了道与往日不同的药膳来，那味道微苦，却淡得很。他念着陈后在两宫太后之下辛苦，便也给了面子尝了不少。等到晚上……
“旁的倒还罢了，只是晚上的时候好像燃了个什么香，有些熟悉却又不一样。”皇帝便说便思索着，秦太后便忍不得了。
“香？这都是哪儿学来的妩媚手段。”秦太后冷着脸，嘲讽一声，“还是堂堂皇后呢，这东西弄的，教坊都比她房里干净些。”
教坊。皇帝忽而想起自己在哪里闻过这相似的东西了，当时他还说了好，甚至还在王太后处夸了她们聪明。
她们果然聪明！
“麟儿，怎么了麟儿？”秦太后忽见皇帝咳了起来，急得不行，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对着外头的宫人道，“水呢？上水来！”
“没，没事儿。”皇帝喝了两口水才勉强压了下去，摆摆手，轻声与秦太后道，“没事儿，我就是身子乏些。”
“你也就小时候得了几场病，平日里牛犊似的好着呢，哪里身子乏过。”秦太后心疼得不行，嘴上不说陈后的不是，怕皇帝忧心，心里又变着法骂了一顿陈后，只恨不得分了个身去把陈后从床上扯下来拎到院子里跪着。
陈后这时候也醒了，甚至她醒的比皇帝还早上那么一些。含穗手上缠了圈纱布，指使着小宫女端了粥和药来，立在一旁细细讲这两日的事情讲给陈后听。
“自知道了娘娘和陛下高热不退，何越便遣人去了万福宫报信。秦太后说”含穗顿了顿，省去了些许不中听的话，“秦太后说陛下在中宫养病不合适，何越等人便把陛下抬走了。”
“嗯。”陈后眼睛半睁不睁地嗯了一声，没甚精神忖度秦太后的心思，只示意含穗接着讲。
“后来太医来了，开了方子。娘娘一直昏睡不醒，奴婢只好请医女施了两针。这时候宣城公主来了，来问奴婢昨儿是怎么回事儿。”含穗说到这儿只觉得掌心疼了一下，抬眼一看陈后还是那个表情那个模样，含糊道，“奴婢便实话实说，昨晚晋了药膳。可药膳是太医院拿的方子，例行滋补，理应无事。”
“你下去吧。”陈后对那个摆好了粥膳的小宫女道，等她出了门，方才看了含穗一眼，“你的手怎么了？”
“刚不小心划了个口子。”含穗把手往后藏了藏，脸上颇有些不自然。
“是宣城打的吧。她是个什么人，我早就知道。”陈后木木地道，“剩下的那点香沫子她都拿走了？”
“娘娘，”含穗见隐瞒不过，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都拿走了，连同包着的布也拿走了。奴婢该死，奴婢对不起娘娘。”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不知道她的手段，抵挡不住也属平常。”陈后喃喃而言，“龙生九子，她便是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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