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父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他常常在休息时,望着天玄宗的方向出神,眼里是化不开的忧虑。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风尘仆仆的父子二人,终于抵达了天玄宗山门所在的云苍山脉脚下。
一入天玄宗地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不同。市井街巷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十句里有八句都绕着斩妖除魔、炼丹修仙。小石头起初听得入神,心头那点对仙家的向往与对兄长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忐忑。然而,这些缥缈的传闻,很快就被一桩血淋淋的现实砸得粉碎。
那是小石头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妖怪。彼时他正在镇中弹琴,只见一名体型硕大无比的胖子摇摇晃晃地从他面前走过。因为好奇,他多瞅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叫他看出那人根本不是胖,而是整个人浮肿了起来,皮肤紧绷成紫红色,膨大的身体被衣服勒成一团团。
“他……”琴声戛然而止,小石头抬手指向那人,甫一出声——
那人竟像是被这微弱的声音催动了命关,身体猛地一胀,随即砰然炸裂,血肉横飞!
红白一片的狼藉中,血肉碎片鼓动着,数只脑袋大小的飞虫从中挣扎出来,抖了抖粘血的翅膀,摇摇晃晃地升起,穿过人群,最终朝着远处飞离。
“啊啊啊啊啊——”惊愕过度的行人这才恢复声音。
小石头也吓得够呛,那人离他不远,爆炸时飞过来的血肉差点溅到他身上。还是他连滚带爬,及时抱着琴躲到远处才幸免于难。
市面上因此混乱了好一阵子,最终引来了一名道童,安抚众人。
“此乃觅芳灵蜂,性情温和,平素不会害人。”道童撇了地上一眼,“只是那蜂后貌美,此男怕是贪图美色,与那蜂后苟合,这才成了蜂卵的温床,招此祸患。”
众人听闻那虫子不会害人,松一口气的同又听到后半段话,一时都有些语塞。
小石头观那童子一身青色道袍、手执白玉拂尘,年纪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眼神清澈,神态从容,自有一股出尘气质。想来便是天玄宗弟子,悄悄扭头与阿爹对视了一眼。
齐父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裳,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语气带着谦卑和恳切:“这位仙童,打扰了。我们……”
那道童见齐父身旁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目光扫过他们布满尘土的衣物和疲惫的面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不等他说完便道:“距纳新大会尚有月余,你们来早了。”
齐父一愣,又作了一揖:“仙童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贵宗可有一位名叫齐涯的弟子?他是我儿子,我们是他家人。”
“齐涯?”道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变,随即又恢复了冷漠,“没有这个人,你们请回吧。”
“没有?”齐父心里一沉,急忙追问,“可是他明明是被天玄宗的宋长老带走的呀,正月的时候他还派人给我们捎信了哩。仙童您行行好,能不能帮我们找宋长老问问,齐涯到底去哪了?”
“谁知道你们口中的宋长老到底是不是我们天玄宗的。再说长老事物繁忙,岂是想见就能见的?”道童似是不耐烦,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父子二人推开数步,“速速离去,天玄宗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随即身形一晃,便已在数丈之外。
齐父被那无形之力推得连连倒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道童远去。还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出手将父子二人扶住。
待道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众人便像炸开了锅般议论开来。
有一名头戴汗巾的青年走出来:“这位伯伯,我方才听那童子说,再过月余天玄宗便要召开纳新大会,此乃天玄宗五年一度大开山门、广收门徒的盛会。到时候这山下可就热闹了,四面八方想求仙缘的年轻人都会赶来,你们要是还想打听什么,或者……”他看了看小石头,“这娃子年纪看着正合适,要是资质不错,说不定也可以去试试?要是能进宗门,或许还能知道些内情?”
山门大开?收徒?
青年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小石头被阴霾笼罩的心田。他抬起头,看向父亲。
齐父也愣住了,看着儿子那黑亮的、燃着火焰的眼睛。一路上的艰辛,道童的冷漠,大儿子的下落不明……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座大山,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但如果小石头能进入天玄宗呢?哪怕只是当一个最低等的弟子,是不是就有机会弄清大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就能找到齐涯的下落?这几乎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真相的途径了!
可是齐涯也是天玄宗弟子,如今却落得个下落不明。若是小石头这一去也再无音讯……想起尚在齐水村焦急等待他们归家的妻子,齐父握紧了拳头,眼中酸涩无比。
风险巨大,前途未卜。如今齐涯出了事,天玄宗还会收他的弟弟小石头吗?仙宗收徒,要求定然极高,小石头能有那个资质吗?
小石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想起哥哥那晚塞给他册子时郑重的眼神,想起爹娘这些年的期盼和如今的担忧,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起那高不可攀的道童冷漠的目光。
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和勇气,在他瘦小的身体里涌起。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在齐水村附近弹琴换铜钱的小石头了。
他转向父亲,眼神坚定,声音清晰而有力:“阿爹,我要参加!我要试试天玄宗的入门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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