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开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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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言并不后悔拒绝邱珊珊的要求。

纵使境况再糟糕,他也不愿委曲求全,亦不想成为谁的人。

曾经,他是谢家长房的嫡子,受陛下亲自赐名,由历任三朝太师的祖父亲手启蒙,家父为正三品翰林学士自谢瑾言开慧起便于学业上严格督促,是正统的书香门第、清流之贵。

他三岁能诗,六岁便读完四书五经、谈吐不凡,被冠以神童之名。

世人夸赞:已见君子之仪,谦谦如玉,不愧于其名。

可是当君子落于泥沼、混于浊世,受人欺凌时,没有人关心他的气节、仪态、谈吐,只寄于他要乖巧、听话、要靠皮肉去赚取肮脏之钱。

那不如去了这条命,死了的好。

谢瑾言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人都是怕死的,

即使谢瑾言做好了决定,握着碎瓷片的手心也淌了一片的汗水。

他曾经很想活着,

在被三番五载的转卖中,他食过地上的糠米,吞过干硬如柴的粗饼,咽过混泥而煮的稀粥,狼狈又趔趄地活着,心中寄希望于祖父派的人能找到他,能救他。

不过在被卖入竹苑后,他反而没那么想活了,

竹苑的人给他找来大夫,用汤药吊着瘦弱不堪的身体,伙食也变得好了起来,甚至有一个叫邱珊珊的女孩经常想来送点糕点给自己,可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侵略的占有欲,也是脏的。

谢瑾言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过了今晚,他就不在是自己,不再是那个拥有光风霁月未来的谢府小少爷,而是会让家族蒙羞、祖父父亲名节受辱的风月场上的一名男妓。

何其可笑。

谢瑾言举着瓷片对准自己的咽喉处,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心中有悲伤、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留下的是一种想念——

他想念以前无忧无虑读书的日子、想念爱自己的父母和家人、还想念……那个不同寻常的雨夜中扶起跌落在马车下的自己的那双手。

那个眼睛亮如星辰的女孩,第一次让他觉得黑夜是如此安宁。

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你在做什么!”一个有些刺耳的惊恐尖细的女孩声音突然响起,是那个叫邱珊珊的女孩。

伴随着骤然而至的亮光,门被一把推开。

谢瑾言没有兴趣抬头,以为又是一出,你跟我走、你是我的,的戏码,无聊且没有意义。

但他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慢悠悠从后面传来——

“碎瓷片锋利,下次捡的时候记得拿手帕包住,才不会伤了手。”

是那天雨夜中自己遇到的那个女孩。

她温和的视线落在自己举着茶杯碎片的右手上,他才感觉右手传来些微痛意,一滴一滴的鲜血正顺着指缝流入袖口中,洇湿在灰白色的里衣上。

灰蒙的白色包裹住一滴滴鲜艳的碎红,交割出一道道生与死的边界。

谢瑾言停了动作,下意识地松了手,裂痕分明的碎片摔回在地面上,又破出一个新的缺口来。

他愣愣看着前方。

——

沉香一进屋就感觉不好。

这视死如归的表情,这孤注一掷的动作,这生无可恋的姿势——种种迹象表明,面前这位小兄弟是准备结束自己可怜又短暂的生命。

前头的邱珊珊传来惊呼,引得那人攥着锋利瓷片的手又忍不住抖了抖,沉香看见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源源流出。

面对要自杀的人,惊慌失措的表现反而会加重对其的刺激,导致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沉香很清楚这一点。

长久以来冷静、老练的处事风格让她很快表现出漫不经心的状态,她如同会客时候遇到的一点点小小突发情况,为不引起对方心里负担,将事情简单化处理,

“碎瓷片锋利,下次捡的时候记得拿手帕包住,才不会伤了手。”

“不、不是,他这是要自……”邱珊珊慌张不安的话才说出来一半,被沉香右手一把捂住嘴,按到了后面去。

可不能让邱珊珊咋咋呼呼再多说,万一这小男孩又想不开可怎么办?

“这个房间桌椅床铺倒是齐全,就是没有窗户显得阴暗了些,要不要跟我出来走一走?”沉香温和地伸出手,见那男孩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好似灵魂出窍的样子,沉香懒得多等,双手托起男孩的肩窝,将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等等!”

邱珊珊追出来,还没从看见谢瑾言自杀那一幕中缓过来的她嘴上喋喋不休:“我们要先把他绑起来,万一一会他不配合怎么办,嘴上最好也封住以免他出声。对了,不许你抱他,他是我的。”

沉香将谢瑾言放下,对方却在脚着地的同时又拉住了她的胳膊,一副不愿意松手的架势。

“你……”谢瑾言斟酌着开口。

他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对着迷红色的晚霞,仿佛印着金色的辉点,像一只温顺又乖巧的猫咪依偎在自己身边,一点也没有第一次见时候那凶狠的小狼崽子的模样。

沉香哂笑,这情绪变化连晴雨表都赶不上,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是我的人,你别随便碰他。”邱珊珊追上来推开沉香,打断了谢瑾言想要说的话,她盯着谢瑾言宣布道:“我是来救你的,你以后专心伺候我就不用被拍卖了。”

“你先跟着去我房间里,我把你藏起来,等拍卖结束再出来。”

谢瑾言嘴唇微抿,看向沉香。

她和邱珊珊是一起来的,所以让自己去邱珊珊房间里躲藏,也是她的意思吗?

如果是,那便抱歉了。

他是藏不住的,惠妈妈也不会放着花钱买来的来路不明的自己服侍她的女儿,到时候被发现他的下场也不会比上拍卖会好多少。

与其这样不如自我了断,以免再连累她。

毕竟这次情况和那夜马车上又不同了。

惠妈妈为了让他服软已经给他看了她在扬州之内的偏远村落上的户口,以及被卖入竹苑的卖身契。

这样全备的手续,即使是祖父派来的人要救他都要付出一番功夫。

更何论是她,

一个竹苑老鸨女儿可以随便呵斥的小姑娘,她的身份背景是没办法保全自己的。

沉香没有看谢瑾言,她抱着胸看向邱珊珊,“你不锁门吗,门大开着,等看守的人回来不就一下子发现了吗?”

这话提醒了邱珊珊,但这会她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离开谢瑾言,

“你去把门关上。”她命令道。

沉香伸出手。

“做什么?”邱珊珊不高兴道,这会沉香没多大用了,她也没有最开始亲亲热热想拉沉香做好朋友的表现。

“让人办事是要给钱的,不知道吗?”

沉香理直气壮讹钱的表现让身后谢瑾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日雨夜后他曾从白婆骂骂咧咧的话语中听到过,当时沉香也是这样找白婆要钱的。

她贪财的时候,眼睛是笑弯弯的,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咪,狡黠中带着俏皮的可爱。

邱珊珊气恼地从解开荷包丢到了沉香手中,“喏,都在这里,全给你了,快干活。”

从沉香捂住自己嘴将她往后退,再到抱起谢瑾言,她就对这个臭丫头没什么好感了。尤其是,她刚才可是看见了谢瑾言拉住了沉香的袖子,他从没用那样信赖的眼神看过自己。

她,沉香,一个素未谋面的穷丫头,凭什么?

沉香收了荷包,颠了颠——

不错,这小丫头的零花钱不少,看来这竹苑却是富得流油啊!

她朝谢瑾言悄悄眨了眨眼,转过身去锁门。

重新扣下门锁的时候,她听见后面邱珊珊的尖叫:“啊!你是谁?沉香、沉香妹妹,快救救我!”

沉香悄悄拧了一把自己,待眼底浮现出一点水花,转过身装作不小心踩到裙摆的样子,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怎么了,啊——你是谁啊?有坏人,别欺负珊珊!”

昂头,眼睛中胆怯与勇敢交错变换,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的颤抖:“那个男孩随便你带走,但是若伤害了珊珊,我、我和你拼命!”

才推开邱珊珊,一把将谢瑾言扛上肩头的张三:“……”

合着好人都是你演,坏人全是我来,对吧?

“对,你不能动我。我娘是竹苑的惠妈妈,你动了我,也走不出竹苑。”邱珊珊吓得眼泪流了出来,一直呆在竹苑被惠妈妈保护极好的她哪里见过坏人,张三高大凶猛的样子站在她面前,压迫感极强,

她手脚并用,不住地后退。

“啊说得太对了。珊珊你知道什么小门、暗门之类的快和这位壮士说,万一一会他出不去拿我们做人质就糟糕了。呜呜——我只是想赚点小钱,为什么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啊!”沉香干嚎了几嗓子,实在挤不出眼泪,只好使劲拿袖子擦着眼睛,

搓了半天,眼睛这会终于红得和兔子一样,看着也是害怕极了。

邱珊珊不觉有它,连忙给张三指路:“走那里,那边是后门,出去不会引人注意的。你、你别伤害我。”

张三全程没有表演机会,一句话没说,行动路线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邱珊珊的尖叫声不小,前厅已经被惊动,或许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他迅速扛着谢瑾言撤退,留下一个潇洒威猛的背影。

沉香在身后悄悄比了一个yes,人总算是顺利救出来了,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这还要多亏了邱珊珊这位塑料姐妹。

这会她也不在地上装鹌鹑了,假装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邱珊珊的面前,将吓得眼泪哇哇的小姑娘扶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亲切道:

“珊珊,你没有受伤吧。”

这可是今天帮了她忙的大功臣。

“没事。”邱珊珊恨恨道,在自己家门里被人指着威胁还是第一次,那男人走后,这会她心里愤懑多于恐惧,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和沉香说:

“沉香姐姐不必担心,幸亏你提醒我给他指路。竹苑有两个后门,我给他指的那条不巧正在卸货,人多着呢,他去了就等着被抓吧。”

“哼哼,敢欺负我们,一会定要让他好看!”邱珊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沉香:“……”完蛋,出大问题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小丫头心里头有八百个心眼,还一个都不是实心的,枉她重活一世,竟然被坑到了。

“呵呵——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沉香面上假笑,内心泪流满面。

张三兄,真是对不住了,但临门只差一脚,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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