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顾家别墅内外这一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天边一轮圆月被大片云朵遮挡,连带门口的光线也似黯淡两分。

顾祁低头去看蛋糕,久久没有开口。

每多一秒的沉默意味着气氛又更加糟糕一些。

忽然置身于压抑气氛、被投来谴责目光的姜柏舟终于还是失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稳重。他心态有点儿崩,平常优秀的表情管理一并失控,震惊看着地上被摔成一滩的蛋糕,像不明白它为什么在地上,竟不是在他手里被捧着。

其实只不过半个蛋糕而已。

不值钱,同样的蛋糕可以买无数个,但显然能买多少都不再是这一个了。

虽然不理解,但自己舅舅对云峤买的花和蛋糕无比上心,也因为这么点东西非常开心,甚至忍不住炫耀。现在他把蛋糕摔了,等于把自己舅舅的开心毁了。

比拍戏压力更大。

比坐在台下等影帝揭晓更紧张。

“舅舅……”

姜柏舟好半天才艰难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沉寂被打破,顾祁终于重新抬头,他微微闭眼,又扯了下嘴角:“峤峤买的蛋糕很美味。”

语气越是平静越让人感觉暗藏着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姜柏舟了解自己舅舅。

知道舅舅在不快,又是自己失手造成的,他倍感局促,久违体味到手足无措。

“顾叔叔,没事的。”云峤不紧不慢开口,见顾家机灵的保姆已经在廊下等着上前打扫,便冲对方招一招手,又说,“等明天我忙完了,再去买一个送过来。”

女孩诚挚的话语恰如和煦春风拂面。

刹那将所有风暴轻松平息,也将紧绷的气氛轻松化解。

被安抚的顾祁立时没有脾气,只斜睨一眼心不在焉的外甥,轻叹之下目光慈爱看着云峤,体贴说:“峤峤能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你明天既然另有安排,也不用为这么点事情折腾。”

云峤笑:“不折腾,等我明天忙完肯定来。”

哪怕不过是她买的一个小蛋糕都会被这样在意,再跑一趟顾家完全值得。

“行,峤峤别累着就好。”

顾祁眉开眼笑,顾家保姆也动作麻利将地上收拾干净。

姜柏舟见状如蒙大赦。

他去看云峤,见她莞尔而笑,眉眼柔和,一张莹白小脸熠熠生彩,竟是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念头从脑海飞速划过,反叫姜柏舟一惊。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姜柏舟心情复杂,而另一个也心情复杂的人是陆立铭。

他本就看不惯顾祁炫耀,现在顾祁因祸得福,明天这人肯定又得炫耀了。

得。

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底这里是顾家不是陆家,对他确实很不利。

得想个办法,让峤峤去家里住才行。

陆盛看看笑逐颜开的顾叔叔,再看看不太高兴的小叔,最后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柏舟,只觉得想笑不能笑的自己像个局外人。于是他选择转移话题、回到原来的正题上:“峤峤,你今晚住哪啊?”

“回家呀。”

云峤轻轻巧巧又一次重申自己的想法,“我有家的。”

她从小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何况,她需要私人空间,在顾家、在陆家对她来说都缺少私人空间。

殊不知云峤口吻随意说出“我有家的”几个字,却叫顾祁陆立铭以及姜柏舟陆盛皆是心头一酸。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她是在福利院长大,从小没有父母照顾。

父母不在,没有亲人,何谈有家?

“司机送我过来的,也可以送我回去。”云峤觉察出他们的细微情绪变化,没有怎么在意,只担心有人计较她怎么回家的问题,干脆先一步说明。

她清楚表明自己的想法,顾祁和陆立铭自然不会勉强。

云峤准备回家,三拨人便很快各自散了。

离开顾家、回陆家的路上,坐在后座的陆立铭缄默不语,陪坐在他身边的陆盛同样没说话。

陆盛正在想事情。

之前问峤峤的一句“我小叔和顾叔叔是有什么事吗?”虽然没能得到回答,但他对这个问题上了心。从刚才在顾家小叔和顾叔叔之间的对话看,他们之间一定有许多的旧事,奇怪的反而是这么多年了,小叔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

是和云峤有关系?

应该有关系吧,可是也不太对。

毕竟云峤仅仅是个小姑娘,和他小叔产生交集还不到半年时间。

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峤峤这么优秀,追求她的人不会少,你要抓点紧。”

车子里忽然响起陆立铭的声音,打断陆盛思绪,让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陆盛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小叔说的是什么。

他笑了下,年轻活力的面容浮现若有似无的轻蔑,漫不经心道:“峤峤优秀,可也不是我抓紧就有用的,小叔,峤峤不是我的理想型。”

“不能让姜柏舟拱了峤峤这颗大白菜。”陆立铭皱着眉,“他得比峤峤年纪大上个七八岁吧?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稳重,这样的人配不上峤峤。”

陆盛拿过手机,立刻搜索出最标准的答案:“姜柏舟今年二十六岁,嗯……大峤峤七岁。”

“他配不上。”陆立铭看法很坚定。

陆盛又笑:“小叔,你这话要是让他那些粉丝听到了,非网暴你不可。”

顿一顿,他说,“但总得看峤峤的意思吧。”

“当然。”

陆立铭淡定颔首,“你只管努力,峤峤怎么决定是峤峤的事。”

姜柏舟要追峤峤?小叔让他也去追?陆盛琢磨了下觉得挺有意思,于是说:“好,小叔,我明白了,正好峤峤也快回学校了,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

陆立铭满意。

“明天给峤峤送新衣服新首饰的事情也交给你去办。”

而另一边,姜柏舟跟着舅舅顾祁去书房。

顾祁想起陪同陆立铭来顾家的陆盛,直接问:“柏舟,你喜欢峤峤吗?”

过分直白的问题令姜柏舟拧眉。

“舅舅,这是什么话?”他严肃回答,“我和云峤只不过是搭了部戏。如果搭一部戏就要喜欢一个女演员,那我前女友岂不是满天飞?”

顾祁不以为意反问:“这和我问你喜不喜欢峤峤有什么关系?”

姜柏舟:“……”

“不。”

于是姜柏舟认真否认,“舅舅,没这回事。”

顾祁暗忖片刻,对姜柏舟说:“柏舟,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虽然说还年轻,但你看看陆家那小子,十九岁,快一米九的个,长得一张小白脸,也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喜欢。像这样的圈子里更是有大把,峤峤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觉得他们不会追求峤峤?”

姜柏舟感觉被自己舅舅内涵了。

这圈子里当然永远有比他更年轻的人冒出来,但他也才二十六而已!

“舅舅,他们想追求云峤也是他们的自由,我拦不住,舅舅您也一样。”姜柏舟委婉提醒道,“何况,云峤喜欢谁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顾祁没说话。

姜柏舟看一眼自己舅舅,迟疑过后,狠狠心沉声说:“舅舅,作为小辈本不该管长辈的事,但我实在不懂,您和云峤到底是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这么看重她?”

顾祁听得直想笑:“柏舟,你很关心?”

“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峤峤?”

姜柏舟认为自己舅舅误会了,立即反驳:“当然是关心您……”

话说到一半被顾祁截断:“你什么想法你自己清楚,我只说一件事,今天峤峤帮你解围,你应该道谢。”

“你如今是大明星,确实走到哪里都有捧着你的人。”

“但也不能忘记家里基本的礼仪教养,受人恩惠,理当心怀感激。”

姜柏舟想起被他失手摔在地的半个蛋糕,想起云峤明媚的一笑。

“知道了。”他对自己舅舅说。

……

云峤回到家,习惯性先洗了个澡,之后没什么事要忙,就懒洋洋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一边刷娱乐新闻一边想事情。她说自己明天有安排不是敷衍两位叔叔的客套话,她想回一趟福利院。

记忆里,在她上大学以后回福利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尤其大学期间就在娱乐圈崭露头角,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方便。

如今隔着那么多人和事,更觉得曾经在福利院长大的时光离自己很遥远,但这不妨碍她清楚院长对自己很好。所以她想回去一趟,她也应该回去。除去这些,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去问问院长一些事。

曾经她心底抗拒,有意忽略,如今却想要多了解和自己妈妈有关的事情。

最好是和她有关系的事情。

但院长说过,当初收养她的时候她才五个月。

她和妈妈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她想了解的事甚至不一定存在。

不过没什么关系。

知道可能是这么一个情况,她不会强求,只是想试试。

那么福利院非去不可。

因为对她来说,这个地方是人生记忆的起始。

今天的娱乐新闻没有爆点。

云峤随便看一看,划拉到姜柏舟相关的消息也无非扫两眼——放在以前她是要仔细研究的。

一时回想起今天在顾家的时候两位叔叔、陆盛尤其是姜柏舟的反常,她把手机锁屏搁在床头柜上,顺便把这些念头从心上拂去。不重要,反正两位叔叔不会对她不好,至于姜柏舟和陆盛,她不打算再招惹,他们的想法就无所谓。

云峤闭上眼放空思绪。

没过一会儿,她安心沉沉睡去。

第二天,云峤起了一个大早,没有通知任何人,准备独自出门。

收养她的福利院在下面一个小县城,过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稍微耽搁下就得花上两个小时。

云峤准备自己开车过去,所以直接乘电梯去地下车库。

凭着久远的记忆勉强找到自己的那辆车,她刚准备拉车门,附近的一辆车上先下来一个人。

这个人全副武装,口罩、鸭舌帽、墨镜把那张脸遮了个明明白白,身上从衣服、裤子到鞋也全是黑色的。云峤看着这个人从后座取出来一个蛋糕又抱出来一束花。只是对于云峤而言,单纯是一眼的事情,她一眼认出来,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是姜柏舟。

知道他多半担心被拍才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云峤不说话,直接成全他,拿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个十几秒的小视频。

拍完把手机塞回包里,之后她慢悠悠问:“姜柏舟,你干嘛?”

自认为伪装精妙的姜柏舟:“……”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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