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两人就做好守卫交接，光明正大地出了长平驿。
华炎见夏梦带路走在前面，半点不东张西望地探路，看着目标十分明确，于是问道：“小梦，我们去哪儿？”
“白起台。”夏梦一边赶路一边回答道。
长平之战的战场在丹水沿岸山丘间的河谷地带，白起台就是当时秦军收赵军头颅堆积而成的头颅山。
夏梦之前放假还去长平之战相关的遗址参观过，只是游戏里的地名是古地名，再加上时代发展人口迁移村庄改建什么的，她一时间也没办法用她了解的信息去推测长平驿到白起台的路线。
拿到她师父给的路线后，夏梦估算了一下距离，以她步行的速度一小时左右就能到白起台，只是算上来回时间和明天出发的时间，留给她做记录的空隙也不多。
两人脚程比夏梦预想的快些，还没一个小时就到了白起台。
夏梦费了些劲才爬上白起台所在的那座土岭，周围荆棘丛生，还有被惊扰的蛇虫鼠蚁窜过，华炎默默跟在夏梦身后看护她。
山岭上有一座突兀的堆台，两人隐隐闻到有血腥味萦绕鼻尖，山岭上还能望见远处长平哨岗上点燃的火把。
君子政归秦距离长平之战已经过去数年，夏梦心知这些血腥味肯定是游戏特效，所以并不太在意。
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放下手中的行灯后从竹篮里取出薄木板和刻刀，皎洁的月光照在岭上，华炎微微垂眸，透过洒下的清光将夏梦卷翘的睫毛看得分明。
小巧的刻刀在夏梦纤细的手指间转动一番，她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堆台，朝华炎说：“那就是白起台。”
见夏梦刚和他说完话便活动手腕拿着刻刀在木板上比划起来，没几分钟，整座土岭和白起台的大致轮廓就呈现在华炎眼前。
“你要把这里全部雕刻出来再拿回去给君子看？”华炎好奇地问道。
夏梦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去那边看看。”
华炎站在夏梦身边看了会儿，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危险，便抬脚朝白起台走去。
夏梦再次抬头确认要细致雕刻的堆台时，就见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在台下沉默伫立，附佛在和数年前的秦赵士兵对话。
她手腕一动，在白起台边草草雕刻出一名男子的身影，又在一旁刻下“侠炎”两个字。
华炎刚一靠近那座堆台，直播间里瞬间爆炸。
【卧槽卧槽卧槽！全是骷髅头！】
【啊啊啊我的小心脏！主播快走开，老年人见不得这些！】
【大晚上的要不要这么恐怖，好吓人！】
【救命啊谁来给我搭个伴，孩怕呜呜呜。】
华炎勾了勾唇角，又朝骷髅台走近两步，直到能清楚看见骷髅上的空洞才停下脚步。
“怎么，这就怕了？”华炎一侧身，一只颅顶上有裂痕，眼眶漆黑的骷髅头正对上直播间，“听说长平之战秦赵两军加起来死了大几十万人，这么个小地方哪里放得下。”
【啊啊啊主播你有毒！我跟你有仇吗今晚睡不着了。】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弹幕护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保佑！】
【美人姐姐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来看这个，哭死是我把握不住的女人。】
华炎眉峰微扬：“这不是在给你们做直播吗，让你们知道战争代价惨痛，和平来之不易。”
【守护爱与和平，所以主播快点换个地方呜呜呜。】
【长平之战倾尽秦赵两国兵力，规模空前，我以前就想去遗址看看，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小时候语文课学纸上谈兵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才清楚地感受到这四个字背后的沉痛代价。】
【要我说赵王不用赵括换下廉颇，说不定这战谁胜谁负呢。】
【范雎能挑动赵王换人，这不说明赵王本来就不信任廉颇吗。】
【赵国换上赵括，秦国换上白起，不说其他，光是上层的用人水平就是秦国赢了。】
【所以有懂的能说说秦昭襄王为什么要赐死白起，白起活着的话秦国不是能更早统一六国吗？】
夏梦安安静静地坐在大石头上，手中的动作不停，木板上的山岭和白起台已经呈现出细致轮廓，要不了多时就能完成。
玉璧前的帝王看着璧中的人徐徐勾勒出当年之地，心中感慨良多。
他当初被困邯郸，正是秦军在长平之战大败赵军使得赵国元气大伤之时，赵国数年来国力逐渐衰微，他后来才得以归秦。
【此地素有不祥之说，你不怕？】
沉寂了一路的游戏面板上忽然跳出一窜小篆，夏梦立刻移动视线看去。
她朝直播间外的人浅笑道：“游戏而已，我只是个来做记录的，又不打扰那些沉眠的将士。而且我连墓地都下过，还怕在地面上待着吗。”
帝王剑眉微扬，在王座上朗声一笑。
【朕也曾来过一次，不过是在两军交战的河谷。】
夏梦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师也到遗址这边来参观过，她之前还想着这位老师是不是祖上早就出国了，所以才不会简体字。
奇怪。
夏梦越来越想不清楚她这位老师到底是什么人，想直接开口询问又担心冒犯到对方。
【你把此地刻在木片上带回秦国，不怕被人发现说你残暴嗜杀？】
“怕什么，我还打算到秦国后找工匠把我记下的这些见闻刻在陶器上，等小君子政登基做秦王后就把那些陶器放进秦始皇陵里。”
夏梦一想到自己能留下记录如此详实的传世文物就兴奋不已，虽然只是个游戏，但不妨碍她这个学考古的做这种美梦啊。
玉璧前的帝王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此法倒是可用。
他之前想让画匠学这绘图之法来绘大秦江山图，可疆土广阔，若要绘制则耗时不知凡几，可只取些要地入画还是容易的。
“而且长平之战胜的是秦军，”夏梦一边挥动刻刀一边道，“就算有人看见这东西也只会感慨武安君威武秦军雄壮吧，要不是秦军赢了这一战，秦国要一统六国不知道还有多少阻碍。”
【武安君坑杀众多降俘，自然被人忌惮。】
夏梦叹了口气，说：“战争自古以来就是残酷的，秦军诈降骗赵军入圈套，等几十万赵军投降了，白起作为秦军将领当然会担心对方也诈降吧。”
【作为秦人，你很赞同他的做法？】
“我现在跟小君子政都是秦国阵营的人啊，能遇上白起这种天降神兵提前打得赵国半身不遂，简直运气不要太好。”不然的话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打出横扫**的成就。
【若为赵人？】
夏梦秀眉一竖，愤愤道：“要是当初被投到赵国阵营，那肯定要指着白起和秦国的鼻子大骂特骂，还要出个书变着花样骂他暴虐不堪杀人如麻，坑杀俘虏屠我同胞，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玉璧前的帝王放声一笑。
【是此理。】
不过一切都成了历史，无论赵军还是武安君都以成为过去，是非功过由后人评说。
【你方才说下墓地是为何？】
夏梦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明白她老师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考古啊，我是学这个的，有一回学校附近的工地上挖出个古墓，学校的老师要带队去现场发掘保护文物，我正好跟着去了。”想起当时的情况，夏梦噗嗤一声笑出来，“当时还在墓中发掘出一碗风干的肉汤。”
【考古？】
“就是根据古代人留下的这些遗迹来研究当时的历史，”夏梦指了指远处的白起台，“比如根据那些骷髅头的数量来推测秦军当时斩杀多少赵军，或者根据骨头上残留的痕迹推测当时双方使用的兵器。”
夏梦又朝山下远处指了几个地方：“后来考古学家还在长平古战场一带陆续发现当年的埋骨坑，那边那些地方都发掘过堆积的遗骸。早先是在永录坑发掘出一百多具遗骸，史书中又说武安君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军，所以又往长平之战相关的其他地点寻找，后面又才发现其他埋骨坑。”
帝王凤目半敛，这些埋骨坑不仅他不知道具体位置，也未曾有人去寻过，这玉璧中的“游戏”和他收的这名游戏中的弟子又从何得知？
“要说最神奇的还是秦始皇的兵马俑……”
女弟子有些激动的声音又从玉璧中传出，帝王收回思绪重新将视线落在玉璧上。
“那些陶俑做工精良，几乎等比复刻当时的秦军，从陶俑身上的穿着和手中的兵器甚至能推测出秦国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和军队实力，兵马俑上可以研究的关于秦朝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而且出土时的彩绘看上去简直栩栩如生，”夏梦说着摇头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当时技术不够没保护好。”
玉璧前的帝王听到“兵马俑”三个字时双目微凌，他的帝王陵分明还在建造，这名弟子口中的意思却是陵寝中的陶俑已经被人挖出。
难道这名弟子并非此间之人，而是后来者？
帝王沉思良久，缓缓抬手在玉璧中写道：
【他薨于何年？】
夏梦看着这条弹幕一愣，问道：“老师你都能给我指路来白起台了，还记不住秦始皇驾崩的时间？”
【何年？】
短短两个字，却看得夏梦双肩一颤，仿佛在朝她问话的不是她老师，而是那位有千古一帝之称的秦始皇本人。
“秦始皇他薨于……”
“小梦！”
夏梦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华炎便朝这边过来。
“小梦，时间差不多了，该回驿站了，”华炎走到夏梦身边，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木板，“雕完了吗，需不需要再等会儿？”
夏梦从刚才的对话中回神，吹了吹木板上的细屑，收拾东西道：“已经好了，走吧。”
玉璧前的帝王看着璧中的弟子和侍卫一同离开，靠在王座上长叹一声。
“罢了。”
“不知也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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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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