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色原因，他们当天没能进山。
晚上在山坡的棚子外头燃了火堆，谢梧手里拿着铁箸不断翻动着火苗底下的木柴。
听了田兴旺所说，不禁疑惑道：“所以大家伙一直不敢进山就是因为那个疯子说了那些话吗？”
田兴旺：“当时进山的那些人都死在了山里，回来的阿仁既提到山神，他们入山后肯定是遇见了，咱们石牛村见着山神的人不少，不会弄错。”
粗壮的农汉，此刻面上露出惧怕，谢梧决定明日带白起进山，让田兴旺留下照顾林风。
他无法打破一个普通人对未知的不安，也不想去改变他人的认知。
跳跃的火光映照出山坡一点暖意，山下却在这时骚动起来，动静太大，连谢梧他们都听见。
谢梧站在石坡上，向下望去，有火把照亮了村头，人影卓卓。
不知怎地就想起另一个异时空，因为有大人跟着一起病了而整个村子被封的场景，心头一跳，唤上白起直奔村子去。
山道蜿蜒，谢梧还未到山脚，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夜色微凉，月光柔和，疾驰而过的夜风卷起马背上一袭暗红外袍。
简单的银冠将少年如墨的发丝拢了起来，顶着一张妖孽般的容颜策马而来，在见到奔走的一大一小，勒紧了缰绳，马儿嘶鸣，马蹄扬起。
公孙冽就这么立于马背，睥睨二人。
“哥哥。”
一如既往的清脆明亮。
谢梧皱着眉，没想到会遇到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公孙冽下了马，笑嘻嘻凑了上来，“因为哥哥在这儿。”
谢梧不动声色避开，直接越过他走上前。身后，公孙冽甩了手里的缰绳扔给白起。
白起：“……”
就听见公孙冽厚脸皮的声音，“牵着，带你去玩！”
一向眼高于顶的白起竟没有拒绝。
谢梧笑了笑，“公孙公子御下的本事不错。”
公孙冽丝毫不谦虚，与之并肩，“还不是因为他是哥哥身边的，一般人我可懒得使唤。”
“你这话倒像我们主仆占了极大的便宜！”
“那可不…”
谢梧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指了指村口处火把，“你带来的人？”
公孙冽：“是啊，知道哥哥需要。”
谢梧：“？！别一口一个哥哥，咱们不熟！”
公孙冽也不恼，就这么与谢梧并肩走着，不刻意拉进也不疏远，在途径一处水洼时还主动偏了身，让身边的人先过去。
十分默契。
两人来到村口，守村的侍卫首领名唤阿泗，快步上前，向公孙冽汇报情况：“咱们的人已经全部接管石牛村的一切。”
谢梧侧过脸问道：“原来的衙役呢？”
公孙冽耸耸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被撵走了。”
“嗯？”
“县令呈上临阳城的奏章不小心被我截获，得知石牛村一事，颇为好奇，就带着人过来看看。”
谢梧却在心底将他的话碾碎了琢磨，不小心截获？什么人能在京都临阳城截获奏章！
他们初见又是在质子府！
这位公孙公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赶集时还只是猜测，现下倒是完全肯定了。
一旁的阿泗又补充了两句，“还好咱们来得及时，不然这会儿该是屠村了！”
谢梧默了默，未有一言。
公孙冽瞧着，问道：“哥哥在想什么？”
只见谢梧一脸笑容，温和得不能再温和，出口的话却令夜色颤了颤，“想着怎么让石牛村的病症也传染到那位县令的家里。”
公孙冽一怔，笑了，又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不难，哥哥不如想想从哪个开始？”
谢梧：“自然是最小的那个。”
“有道理。”
两人一问一答就像吃饭喝水那般平常，却将那位县令往后的日子安排得明白。
公孙冽转而吩咐了一句：“都听明白了？！”
阿泗夹在他们之间，忙点头，又偷觑了眼一旁的男子，月色衬得那人更显慈悲，他只觉冷风嗖嗖。
**
当夜，公孙冽就跟着谢梧一同回到土窑前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因为林风被迫染上病症，此刻正处于最难熬的时候，如鱼鳞般的青色斑点一点点扩散，谢梧立于火光处，眉眼渐冷。
公孙冽倒像是来视察的，在空间狭隘的地方挑挑拣拣，时而拎起一块布料，时而踢翻挡路的矮凳…叮叮咚咚的响声吵醒了一旁打盹儿的田兴旺。
公孙冽居高临下，微微俯下身，一脸不快。
烛火摇晃，拉长少年的身影，田兴旺先是看到一张近乎魅惑的脸，还以为自己尚在做梦，后又被少年冷冷的目光盯出一身汗。
还未弄清状况，少年冷不丁道：“哥哥，这人怎么在这儿？”
谢梧正担心林风的病况，没空理他，直接向田兴旺询问道：“他今晚能挺得住？”
田兴旺这才知道少年是谢梧带回来的，他起身又查看了躺在木板上的人，神色凝重，没有给出准确答复。
谢梧有些自责，他怎么就确定一定会找到药草！那药草又一定有效呢！
若是林风因为他判断失误而丧命…
谢梧不敢想象，整个心跌入冰窖。九个时空，他从未令一人枉死！
气氛凝重的时刻，正在四角桌翻出药方的公孙冽平静道：“他不会有事。”
谢梧诧异转过身，就见少年的手中多出一幅画，“就是这个，能治他的病！”
此时的公孙冽收敛了那股不着调，说得肯定，“而且我知道这种草药就在附近的山里。”
即便他如此信誓旦旦，谢梧还是问了一嘴，“你怎么知道？”
烛光重影处，少年缓缓抬眼，骤然多了几许落寞，声音淡淡地，“曾经，为安一人心，遍寻数洲。”
许是少年眸光如星，谢梧竟有一瞬的恍惚。
等他后知后觉时，却被独属少年的冷冽气息环绕。
公孙冽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哈哈笑出了声：“是不是很感人？！”
得知被人戏弄，谢梧第一次窝了火，一声不吭向棚外走去。
身后，公孙冽还在试图解释，“喂，别气嘛！起码我是真的能找出药草…”
谢梧现在是半点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脚下不慢，只想尽快将人甩了。
公孙冽跟着人来到秃树下，转眼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许是守株待兔？
抑或其他。
谢梧立于秃树的最高处向下望去，就见少年双手抱胸，起初沿着秃树边缘绕了几圈，后紧挨着树坐了下来，悠闲地伸了伸腿，慢慢地，竟就这么靠在树干睡着了。
翌日，初升的日光洒在谢梧鸦羽般的眼睫，他忽地想起昨夜的人。
再瞧，少年不知所踪。
谢梧从容地落下，鬼使神差来到公孙冽倚睡的树干处，仰面向上看去。
身后，清脆的声音响起：“别看了，我知道你在树顶。”
谢梧：“……”
清晨的人儿墨发随意扎着，发尾拂过他的脸颊，含笑的唇角润如雨露，像是浅尝了一杯葡萄美酒令人沉醉。
一身蔚蓝短窄的劲衣装束，衬得一双腿修长有力，身姿挺拔。
手上捧着另一套衣服，“为哥哥准备的。”
不给谢梧拒绝的机会，“你换还是我帮你换？”
谢梧蹙着眉，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被戏耍，沉着声，“有手有脚！”
公孙冽自觉背过身，下意识扬起嘴角，“放心，我只守着，绝不偷看。”
谢梧：“……”
借着秃树的遮挡，他很快换了衣服，依旧是素白的长袍，与之前那件差不多，即便细瞧也不一定能分辨。
两人一同回去。
路上，公孙冽双手抱胸，状似无心道：“今日就让我陪哥哥进山吧。”
谢梧：“据说山里有山神，会吃人的那种。”
公孙冽耸耸肩，“正好去见识见识。”
“我最需要的是小白。”
“呃…他可能有些忙？”
“？”
等回到山坡处，谢梧才知道公孙冽口中所说的忙是指什么。
白起守在搭建的棚子外，手中正翻来覆去捣鼓着一个大海螺，还时不时放在耳边晃了晃，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一向冰冷的小脸难得挂着笑。
谢梧：“你给他的？”
公孙冽点头道：“小家伙给我牵马，总要有报酬。”
“你怎么知道他的喜好？”不知怎地，谢梧有种被人偷家的感觉。
白起是抽卡出来的人物，按理，他的一应喜好、战斗值、行为等都不该被一个外人获知。
少年眨着眼，“哥哥别恼。”说着，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他那个不好玩，这个才好玩。”
谢梧：“……”
幼稚，这些不就是小孩玩的弹珠吗！
谢梧随手选了一颗，珠子在日光下隐隐漾着光彩，公孙冽跟着托起掌心，提醒谢梧看对面的山体，所有的珠子并列形成在十日连珠的景象。
确实新奇。
不过，谢梧现在迫切需要进山找药，没空跟他玩！喊了一声白起，却见白起拔腿溜了。
公孙冽拨弄着手里的珠子，眉毛都未抬一下，漫不经心道：“那小子懂事，想帮哥哥照顾棚子里的人，特意让我陪着去。”
谢梧：“！”
这家伙明显收买了白起！
公孙冽：“其实我想帮你换……”
谢梧：“今日不想。”
公孙冽：“那明日！”
谢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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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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