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阁,张宗宗过得极其滋润。
琴宗膳房换了个新主厨,做饭偶有些失常。弟子间只觉天昏地暗,在膳堂遇见师尊都要把张宗宗带在嘴边。
谢鸣倾只道张厨子回家省亲,琴宗是来修行的,而不是享受生活。说罢,便倒掉了手边一碟炒干发黑的萝卜片。
聂翡将一木盘的饭食在禁闭阁门外放下,轻叩门环。
琴宗并没有施加什么惩罚,禁闭的日子反而让张宗宗得了空闲。说实在的,除了使用禁术,他也未干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
衣衫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你怕不是靠禁术进这禁闭阁享福来了?”聂翡揭穿他,随后便告知了毒宗的最新讯息,“张霄失踪了。”
张宗宗冷哼道:“就那便宜舅舅,有什么好说的。我在这里干厨子干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混上个宗主接咱俩回去。”
“也对,人家估计也没念着你这个便宜外甥。”聂翡打趣道,“赶紧跟谢鸣倾坦白了,出来做饭。”
“那么多厨子,少我一个又怎么了……”张宗宗嚼着嘴里的饭食,突然啐了一下,“这大米饭怎么蒸成这个样子哇。”
聂翡不理他,转身就走。留下了一个果断背影以及一句话:“用院子里的水,把碗一洗。”
她后脚刚走,谢鸣倾就走了进来。
见正在院子里勤奋洗碗的张宗宗,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而后道:“后勤部的弟子会来取脏碗的,你无须洗。”
张宗宗本来骂骂咧咧,闻声转过头来,见来人忽然噤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谢鸣倾明知故问,“把碗放下进来吧。”
所谓禁闭阁那肯定是什么光亮的,内部设置法阵限制了被关进去之人的琴宗功法。但张宗宗本身的灵力来源本就不是琴宗,自然无法限制他。
张宗宗掌心里点起焰火,照亮了整间禁闭阁,谢鸣倾就这么看清楚了屋内的所有构造与陈设。
当初禁闭阁由老掌门亲自打造,谢鸣倾虽然曾经因为犯事被关进去过几次,但因为术法的限制,他都是摸着黑使用阁内陈设的物品。
床,书柜,甚至写字用的桌案都一应俱全,除了没有窗户与光亮,与寻常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
关禁闭乃反思错误,宁静心性。某种程度上并不是惩罚之用,相比往日的生活只是不自由罢了。
但是入得了琴宗的人,谁能忍受在不自由的暗室过活。
“为什么把带了保密禁术的附灵棋盘借给顾长卿。”谢鸣倾刚坐下来便开口了。
张宗宗正准备沉着思考一番,但见对面的谢鸣倾就这么将手臂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姿态,也只好告诉他:“那日我随后勤的弟子出门采购,无意捡到了一本略有残缺的**册,于是便想试试操作一番。没想到顾长卿会在上面试用法术……”
“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
谢鸣倾挑眉:“哪日?”
“你们下山寻找十霄那一日。我靠着后勤弟子的移地**,也一同到了长安城,只是并未与你们偶遇。”
果然是同一本书。
前几日,阮斋澜与裴域归顺琴宗之后。谢鸣倾问及红白双煞禁术一事,他们也承认了术法来自于剑宗递送过来的禁术册子,在法术成型幻境开始后,他们便将册子给烧掉了。
可能是因为禁术册子本身自带的保护性,导致普通的火焰并没能完全烧灼损毁,然后便被张宗宗捡了去。
谢鸣倾虽没有什么读心之术,但能察觉到张宗宗和聂翡一家子本性不坏,当然他舅舅张霄除外。
怎料张宗宗突然反问了一句:“掌门,既然琴宗上下任何人是不能学习与阅读**的,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棋盘上施加的是保密**?”
“你在棋盘上藏了什么秘密,需要用到这么复杂的禁术——我可不相信只是试试。”谢鸣倾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都是秘密了,此刻棋盘已毁,我更无可奉告了。”张宗宗并不入他的套。
谁知谢鸣倾笑了笑:“我知道是什么。我猜——”
“是二十八蛊虫解药对应的天界草药。”
张宗宗脸色大变,随后哑然失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鸣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没想到却歪打正着了。”
“你……”张宗宗如是告知,“是乘阳草。”
“我翻阅过禁术阁的书籍,自然知晓你用的何种禁术。”双鱼玉佩勾在尾指上,被谢鸣倾提起来向张宗宗展示,“就是靠它。”
张宗宗坐立不安地拿起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水,“这竟然是掌门法印……”
谢鸣倾垂眸摩挲着双鱼玉佩的表面,脸色无异。“琴宗曾经也是天下第一宗门,无数人想要得到的掌门法印就在这里。”
本来就坐立不安的张宗宗此时更觉屁股底下的支踵烫屁股,“你今日向我展示掌门法印是何意……”
“那当然是靠这法印来发号施令。”谢鸣倾扫了一眼眼前已经惶恐不安的张宗宗,“今日,特发诏令告知天下。琴宗膳堂主厨张宗宗因修习禁术违反琴宗戒律,现由琴宗掌门谢鸣倾做出以下处理:‘永久逐出琴宗,此人今后一切行为都与琴宗无关,望天下周知。’”
诏令通过琴宗掌门法印发放到各宗门讯息处,作以告知声明与责任推脱。
张宗宗闻此直接怔住了。
与前几日向毒宗单方面发送的假诏令不同,此刻谢鸣倾通过掌门法印向天下发布的诏令代表宗门绝对的权威。
谢鸣倾将双鱼玉佩收入灵墟,定眼瞧着张宗宗。
只见张宗宗忽得起身冲着他怒吼道:‘谢鸣倾,我给琴宗做饭做了快半辈子,你就直接这么撕破脸了!’
“我看你就是借着禁术的由头,清算老掌门的亲信……”
谢鸣倾依然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样子,甚至没有与他反驳。随后沉沉道:“诏令已下,走的时候记得把你的小徒弟带走。若被我发现,我便直接杀了他。”
诏令一发,琴宗上下都知晓了。
张宗宗在琴宗靠着做饭颇具亲和力,禁闭阁门口已经聚满了人。
谢鸣倾约莫着时间,此刻弟子们应该在修习课业,而不是在这里聚集。
在各位局外人眼里,掌门之为无异于杀鸡儆猴。
谢鸣倾起身将禁闭阁的大门支开一道小缝,睨了一眼门外光景,实属头疼。
苏渡棠被推到众弟子前,似乎是要代表众议为张宗宗求情。但诏令一发,就代表没有任何退后的余地了。若真的求情成功了,他这个掌门的面子又往哪里搁。她对此事其实也一知半解,门内使用禁术一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谢鸣倾在苏渡棠的灵识中简单传信:“别掺和在这里。顾长卿到达长安城了吗?”
“顾长卿昨日便传信安全回到长安城。”苏渡棠回应道,“师尊,我打算最近几日回昆仑看看。”
“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苏渡棠在灵识中道。
对于苏渡棠的请求,谢鸣倾基本事事回应。拒绝基本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知晓他根本关不住她。
应是张宗宗察觉到了谢鸣倾在于门外的苏渡棠灵识对话,便给他留了句话:“昆仑动,劫难现。”
这句话不是出自于张宗宗,而是老掌门死前编撰的一本预言书。但又因那时老掌门本人对于占星或是预测之类的知识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因此这本三脚猫的预言之书只在琴宗内部小范围传阅,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谢鸣倾冷声道:“我已知晓。”
随后,张宗宗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禁闭阁。
围观的弟子们沉默而自觉地让出了一条宽阔可供人行走的道路,目送着张宗宗落寞离去的背影。
谢鸣倾隐在袖底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他道:“今日在此围观的所有人课业加倍。”
“苏渡棠跟我来沧济阁。”
被拉过来围观的苏渡棠不仅无端遭了两倍课业,还被掌门叫走了。
顾长卿几日前来沧济阁说明归长安城一事时,嫌窗外斑驳的枝干杂乱无章,顺手便将那树冠修秃了。
窗子并未关闭,还有些小风吹拂进室内。苏渡棠轻声道;“要入秋了。”
琴宗至昆仑路途遥远,昆仑作为人界之巅周设天之结界覆盖百里,无法使用任何移地之法直接进入。路途遥远,此去凶险。
谢鸣倾原想陪着她同去,但又因为天界草药一事抽不开身。
“我不仅是来告知师尊我的规划,也烦请师尊解开我身上的灵力禁制。”苏渡棠道。
昆仑圣女可调用昆仑天地之力,封掉灵力运作,不仅是为了宗门安全,也是避免圣女身陷囹圄一劳永逸的做法。
但谢鸣倾知道,人不可能永远一劳永逸地活着。况且,出入昆仑除了摒弃七情六欲以外的方法就是身内有同为同源的灵力。
但圣女来到人世间多有蹉跎,沾染七情六欲不可避免。
谢鸣倾定了定神道:“可以。你准备何时启程?”
苏渡棠似乎在踌躇,须臾后道:“后日。”
后日,对于谢鸣倾来说有些急促。但他冷静下来略思考了一番,只能答应下来。“那今晚我便到寝室院子。”
苏渡棠回绝了他:“不劳师尊跑一趟,今晚我到极光阁便可。”
谢鸣倾心说哪有女弟子到男师尊寝室的道理,但见苏渡棠目光坚定,咽下了心里所有的思绪。
他听见自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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