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鹿像在守护这一片茫茫雪原。虚空结界破碎后,露出了本来的白色。它抬蹄靠近苏渡棠,低头用雪青色的角蹭了蹭她。
苏渡棠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她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都不曾见过这样漂亮富有神性的鹿。
不知哪里的力量驱使着她触碰了神鹿的脸颊,一时间周身的风雪忽得归于静谧。
神鹿没有开口,但苏渡棠的灵识之中却传来了温润女声。那声音如天外来客,空灵而婉转。她说:“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溜圆的鹿眼直视苏渡棠的眼睛,眸底是细碎的星河。
苏渡棠声音在颤抖,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娘……”
万籁俱寂。
四周本该白雪茫茫,此时逐渐化为一片青青绿草,生机盎然的景象。粗壮的树木拔地而起,瀑布从山崖落差奔流而下。苏渡棠知道,这一切都是最基础的障眼法。
神鹿在草地上徐徐跪下四只蹄子,苏渡棠也顺势随着她坐在了地上。
“我只是她的一缕神魂,”神鹿趴在地上,一切话语从灵识内传入。“我们相同,但也并不同。”
苏渡棠轻柔地抚摸着鹿头,感受着鹿身上松软的绒毛。她的眼眶里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已自眼角缓缓落下。鼻头泛着粉红,她摇摇头:“在我心目中你们并无区别。”
“你已沾染了凡尘的感情。”神鹿抬起头,“但我希望你不要被感情所困。”
雪青色的犄角间,凝结了虚空之色的法球,神鹿示意她将法球取下。
硝烟,战火,如同身临其境般显现在苏渡棠的脑海之中。血液染红了万丈河流,死尸在临终之前竭尽全力般将灵力殆尽的躯体伸出水面。天下宗门之战,波及到了百姓,甚至使大家流离失所,响彻着哀声连绵。
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在脑海断裂,甚至来不及思考画面之义,苏渡棠捂住头痛苦地埋下身子。
神鹿在她的怀里轻轻蹭着,似在安抚苏渡棠。
“你本就不该介入因果之中。”她道,“但是,在历史之中,却出现了拉你进入因果的人。”
“这是天道的旨意,你无须烦忧,也无需自责。”神鹿柔声道,“你不在因果之中,却有凡尘之情,身在人界这都是自然而然的。”
苏渡棠恍然地问:“若我不在因果之内,那我是不是可以改变这个未来……”
神鹿面露难色,“是的,但我不希望你前去。”
“不在人界因果的人本就会成为天下的漩涡,最后无限受伤的只有你。”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的面前……”
神鹿站起身子,身边的绿地骤然消失,本来水流激荡的瀑布也戛然而止。
长风掀起风雪,在空中凝出一把神器的雏形。
鹿恭敬地跪下前蹄,低头垂眸极其虔诚。
那是一把灵机式古琴。通体玄色,在天光之下泛着血色的红。
因其对琴宗历史的饱览,苏渡棠一眼便知此为何方神器。
镇守琴宗保护结界阵眼的七把神器力量本源——王母瑶琴。
谢鸣倾曾言,若能驭王母瑶琴,便能掌握世间规律之力。
“得神器,参因果,入血海之地。”
“归昆仑,入天界,做一个逍遥散仙。抛弃凡尘,忘情。”
“一定要做选择吗……”苏渡棠的心砰砰直跳,注意力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明白的使命在现在突然有了具象化。
神鹿抬蹄在她的身边环绕着,不急不缓地游走。“我今召你来便是要你来做个选择。”
浓雾四起,包绕着周身,前路也被模糊不清了。
苏渡棠知道若是今日不做出选择,她怕是走不出去这里了。昆仑神鹿降世,几乎是代表了天道的意见。身前是无拘无束的逍遥散仙生活,她会忘却所有,享受三界之乐。身后是危在旦夕、战火即起的人界争端,她会受伤,她的灵魂甚至会永久得消逝在因果之中。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卷起汹涌的记忆浪花拍击着她的思维。
——
火神祝融拦着嗷嗷啼哭的苏渡棠,目送着逐渐远去飞升天界的上一代昆仑圣女。
幼小的苏渡棠根本不知母亲为何要弃她离去,只能用哭声代替所有的语言。
天边泛着异常的碧色光点,如同即将降落地面的流星轨迹。
祝融摇摇头,他紧紧攥住苏渡棠的小手。“按人界的年龄,这孩子才刚刚七岁……”
水神平地起了高台楼阁,作为小昆仑圣女的新住处。“叫自然神下来,照顾一段时间吧。我们这俩大老爷们,照顾不好这小女孩。”
火神点点头,安顿好小昆仑圣女便与水神化作一缕神识形态离开了。
自然神下来,充当了一段时间的母亲角色。
自此,小昆仑圣女一直是孤独的。
昆仑之力强大,几乎是随心而动。她没有经过任何学习,便能轻松运起瀚海的力量。
引渡雷劫,对于她来说更是不在话下。孤独的最后,便会成长心性。自然神惊讶地发现,幼小的昆仑圣女竟然逐渐有了她的母亲曾经有过的魄力与成熟。
昆仑半山腰栖息生活着大量的麋鹿,它们与冷峰上的天敌竭力斗争,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自然推演,万物之衡。
幼小的昆仑圣女与自然之神一同在巡山之时,偶遇一苟延残喘的小鹿,那小鹿的身体几乎被雪狼咬得血肉模糊,内脏清晰可见。自然神亲昵地扶起它,询问她这小鹿生得可爱是否要给予一段时间的生命与活力。
苏渡棠摇摇头,用短刃结束了鹿的痛苦。
“您告诉过我,神不能干涉人界之运。这小鹿本就命数已尽,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直接结束它的生命。”
自然神慈悲地将小鹿埋葬在冻土之下。来年,这里说不定会成长出一朵新的雪莲植株。她为幼小的昆仑圣女冲洗掉手上的血腥之气,告诉她,“情感是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某日,又是巡山之时。
远远地,一个小雪峰上有一抹显眼的黑色。苏渡棠闻迅赶到,雪洼里竟然躺着一位身着黑色大氅的少年。
这座小雪峰接近主峰护山大阵,但并未设置任何结界护佑。在这里出现一位身负灵力的少年极其危险,甚至会侵扰到护山大阵的正常运作。
她与自然神将少年转移至苏渡棠常住的楼阁,悉心照料了两日。
两日之后,少年醒了。
他的眼睛极其地亮,如同附着法术一般,只是与他短暂对视便会陷入到那般温润的眸色之中。
少年并没有恶意,他只是琴宗的一名弟子。心高气傲,便想要用那微不足道的灵力翻越昆仑之巅。
自然神道之天界有事端,便上了天界办事去了。昆仑山巅只余她与少年二人。
少年与她一同去巡山,甚至还会与她做中原的菜肴。自然神平日里只食仙露,自然不会做人间的饭食,因此平时只是煮青菜淡肉居多。
忽遇雪崩,昆仑圣女来不及调用昆仑之力,就被少年护在了身下。碎雪冻得他浑身瑟瑟发抖,但少年却仍然挤出了一抹笑颜。
之后,少年教给她一些简单的琴宗法术。甚至比调用昆仑灵力更加顺手。
他在这里待了些许时日,告诉她琴宗掌门该忧心叫他回去了。
人间有七情六欲,只要摒弃此便可自由出入封山中的昆仑。昆仑圣女知他一直在人界生活,那日若不是她将他带回,他根本接近不了护山大阵护佑结界的范围之内,因此便为他留下了一个出口,方便少年的随时进入。
之后的几年,少年只要得空便会通过那个口子进入昆仑山巅与昆仑圣女会面。并且还送了一块双子玉佩作为铭刻的约定。
苏渡棠长久以来的孤独被打破,如平静的水面被惊扰荡开涟漪。
时间来去而往,四年匆匆过去。
正当她期待来年的春节之时,却受到了上天的旨意。人界有一位少年即将得道获仙名,须她引渡天雷,完成最后的劫数考验。
昆仑圣女在大阵附近接引天雷。
漫天的雷击却不听她的调用,径直劈了下来。
用于升仙的考验雷劫,几乎是集世间雷暴之力。雷暴劈中了她的身体,她甚至可以闻到□□被烧焦的气味。
山中的群兽向着天的方向哀嚎着,似乎在抱怨天界对昆仑守山人的不公。
它们狂奔着不断接近结界,却被阻拦在外。有些动物甚至不断用肉垫扒拉着眼前那不可见的障碍,最后将手掌扒拉得血肉模糊。
昆仑圣女倒下了,朱雀真血虽护佑了她人身不死,但却在身上留下了狰狞的雷击之痕。
自然神与水火双神轮流下界照看她。
从那以后,那位少年再也不来了。
她在昆仑山,听不到人界的风声,但自然神与水火却将世间一切传闻收入耳中。
琴宗此任掌门座下唯一的一名亲传弟子靠与收拢昆仑圣女跳渡劫难飞升上仙捡了个大便宜。
自然神平日不察世间之事,还是水火之神想起来此任掌门为何人。
琴宗这任掌门便是苏渡棠的父亲,那位获仙名的弟子就是四年前被自然神与昆仑圣女在雪洼中救下的少年——谢鸣倾。
天降旨意,一切照旧行进。
水火双神愤怒地与自然神理论商讨,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于昆仑圣女。
自然神摇摇头,将所有埋藏在事情之后的真相拢成了一抹意识,在天界交给了上一任昆仑圣女。
当历史新旧交接之时,便是昆仑圣女苏渡棠知晓一切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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