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对我娘的往事随便开口,但来到会城之后,我多少了解几分。只觉得那段时间十分混乱,对于牵涉到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是磨难,”说到这里,孟生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我不知道,师爷找你过来,是不是把你当成我娘。若真是如此,哪怕师爷和你说我娘和你有一丁点相似,你也告诉我,别走我娘过去那条路。”
孟生的话全然超出明斤的预料,让她一下难以接话。
她当然不了解孟皙的过往,短暂和孟皙相处时间她也没问过,因为她对往事没多大兴趣。除非是作恶。但孟皙和洪钧育,或许是孟生所说话中所指每一位,如果至今还在会城祓除祟鬼,大约从未有十足恶事。
“洪长老是为自己才找我来的。他固然见识远超你我,但人难免当局者迷,”明斤想这样说孟生大概可以接受,“我想,洪长老不至于拿人之将死来胁迫一份和解。长老或许并未找孟前辈回来,只是用上午的时辰再思忖一遍这段往事,然后想找一个人聊聊。可熟悉的会城旧人都牵连极深,所以想到我,又恰巧咱们认识。拿我当孟前辈这事,实在有些幼稚。”
“是这样吗?”
明斤的话对孟生来说十分陌生,也是看到另一片天地。
“我不知他们师徒往日有何不投合。但孟前辈已下定决心,从自己远离,如果洪长老想要成全,最好的补救之法就是不再搅扰,包括生死消息。”
“但师爷曾经为了会城的事去找过我娘啊?”孟生还是不大明白。
“或许会城更为重要。又或许,再过十多年,洪长老的想法又有变化。你想问个清楚?”
“我一直没敢问。这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是我娘的女儿,而我与那些事都没什么关系,我甚至是在我娘离开后在出生的,”孟生道,“那些谜一般的往事,即便我去问,我甚至没有一个期待的答案和结局。我也实在不明白,我为何总在想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更好。你就没想过吗?”
“当然想过,”谈及自己的事,明斤话语中带些无奈与释怀,“但思来想去,所有的事都是连在一起,又都躲不过福祸相依四个字。哪怕我恨极祟鬼,但我不觉得,如果世上没有祟鬼,我能有更明朗的生活。”
“你的想法还真是不同,”孟生虽然还是有些迷惘,但也明白一些事,却还不知往哪里去,“我坐在屋外时听见师爷笑了。我也想不到,有谁、有什么事让他如此开怀。”
“那我更无法知晓。也是误打误撞,我说话时也完全跟不上洪长老的思绪。但对我而言,他现在只是一位预感自己将要离世的老人家,哪怕能让他高兴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大错。”
约好了很快再来,孟生也没像往日留明斤一块吃饭,而是送她回去。
回到空云山一路上,明斤都心情复杂。她或许明白洪钧育找人闲聊的目的,哪怕是借着临终交代遗言的方式。
她觉得洪钧育的精神还算好,不大像大限将至,和孟生说会去帮忙,一半心思是真的帮忙,另一半心思也是想看看是否还有转机。
到镇上遇见沈度。他刚从伏鼐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的李子。
今日轮到他值守,实在丢不开。
沈度说收到穆凝的信,里面提到老先生去世了,穆凝在那帮忙。会尽快回来。
明斤忽然心里一沉,但因为孟生的嘱咐,所以没说什么。沈度塞给她三个例子之后,赶她回家了。
庞冥说晚饭之前要去看看梅冲的情况,现在果然不在家。
她走进书房,打开架子下面的一个箱子,找出来卢缨的遗物。
书,折扇,坠子,墨迹,还有一些法器。
卢缨自称是个武夫,除鬼之外一概无能。医术拿不出手,制作法器的手艺也近乎于无,现在留下来的法器都是当初与他一同除鬼的修士赠给他的。
卢缨说起自己,都是从泥腿子三个字开始,然后是被师父从祟鬼手里救下。因为家中无人,索性跟着师父,背负新名做些新事。老卢先生做修士的原因过于简单,只是带他入门修士说保他饿不死,于是他就来了。因此,卢缨出身比不上来自大家族的陈端和向琬,见识比不上从其他大宗门出走的敬字辈三位长老。对于别人的慷慨,他既惊又喜,所以一直收得很仔细,甚至不大舍得拿出来用,结果被敬豫长老骂了好几次。
小时候因为父母不在,明斤最常跟着卢缨,与同样被收留的伏鼐在屋子里乱翻。只有一次把这些东西翻出来,掉在地上。没有弄坏,但还是被卢缨凶了两句。后来他们就没找到些东西,一直到最后,这些东西作为部分遗物来到明斤这里。
“你找什么呢?”
庞冥刚下山,进门看书房的门一半,以为明斤回来了。但他站在书房门口看不见人,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念以为是家里着什么了。内心激动,磨着脚步靠近声响来源。
“祖父的遗物。”
听到声音,明斤觉得时间有点晚,赶快着手把东西放回去,然后顺手拿起旁边巾布,把箱子上的灰拂去。
“洪长老找你说什么了?吃饭了没?”
庞冥带回来两个塞满配菜的饼子,包在一张白巾布里。
“没呢,”明斤接过来,摸着饼子还是热的,赶快咬了一口,“长老不大舒服,玉成喊我去探望。”
“不舒服?”庞冥回到自己的桌子动手点灯,听到明斤的话有些惊讶,“洪长老可是现在修士中疗愈法术最强的几位之一,他不舒服居然能传到会城之外,真是奇了。不会是老人家孤身一人,喊你们去解闷吧。”
“兴许如此。我看他神色还好,总不大相信他真有什么大麻烦。但毕竟是老前辈,在他好起来之前,我准备过去看看。”
“那也在情理之中。”
说话时,庞冥的桌子开始乒乓响起来。
两个饼子一个素菜一个带着些荤腥,都实在美味,一下午跑好远,明斤鼻子闻着饭味,肚子就忽然饿起来,几口就把饼子下肚。
“元益怎么样了?”
“完全是熬日子,”庞冥低着头闷闷说,“怕是被那位神医说中。我下午去的时候遇到她姨母,说是之前写信给元益父母,久久没人回信,就亲自去了一趟当初留下的地址。才知道她父母当初是为了给家里老二治病才走的,发现地址附近的大夫治不好,就又走了。一来二去,联系断了,实在找不到。”
“怎么遇上这种事。”
明斤轻轻靠在自己的桌子前,转身反手拿起水壶,结果猛地一下就提起来了,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忘了煮茶。
“我这还有,”庞冥反手敲了敲自己手边的水壶,“本来打算在外寻大夫,但经过这些日子,师父似乎也认清这个诊断。这几天好好吃了几顿饭,虽然脸色还是憔悴,但比之前好多了。真不知道要到修习到何种地步,才能一眼定人的生死。”
最后一句话又让明斤想到今天的事。
洪钧育没理由不会骗他们,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但孟皙可以短时诊出来梅冲的病情,洪钧育诊出来自己的情况,似乎也不值得过于惊讶。
庞冥的桌子上累了一叠稿子。
明斤想拿起来看看,庞冥就随着收了收衣袖。
“你研究出来了?”
之前怀疑奉悟设的是一组阵法,庞冥就一直沿着追查,这一叠稿纸都是他预测的几种情况。明斤把这几张图都翻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两三个重合的地点。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一组阵法,那在划定的点可以找到下一个阵法。
“落在稿纸上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我准备最近出去走走看看。”
话毕,明斤的视线顺着灯光落在庞冥的手上,以及他手下的一块清澈的灵石。在法器的亮光下,它在书桌上投下柔和的影子。
这是当初狄桓托济桢送的新婚贺礼。因为与水术有关,所以到了庞冥手里。庞冥整理东西时把它翻出来,打量之后觉得可以做个有意思的玩意,于是研究了半年,一直到现在。
“我昨日去找陈夫子,”察觉到明斤的视线,庞冥解释道,“又改了改,准备出去狩猎的时候试试看。”
“它到底有什么用?”明斤不解。
庞冥存心卖关子,玩笑着说:“现在怎么能说呢,万一说错,我可不丢人。等我试一试回来再好好讲给你听。”
“那我可等着你了。”
两个人对视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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