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刚刚泛起鱼肚白,米粥的喷香就从开着缝的窗户外溜了进来。陆秉文鼻子抽了抽,他停下嘴里还没背完的功课,抬头看了眼窗户,随后随手拿起把剪刀捻灭了油灯。
恰好小福此时开门进来,他手里提了膳盒,一进门就直奔外屋正中的八仙桌。膳盒盖子打开,端出一砂锅粥摆在桌上,并取出各色酱菜碟子还有包点。
陆秉文在里间穿了外衣,洗了手,收拾干净了才出来。等他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他的粥,在一边放凉。
陆秉文一看桌子就笑了,他问道,“这点心是不是厨房给错了?”
只见桌上除了平日惯常的早点外,还额外摆了一盘精致小碟,碟上垒了四四方方的几块点心。形状看着倒是中规中矩,只是面上还额外嵌了些许玫瑰残瓣,不像是给男人的。
小福此时正用筷子挖着咸鸭蛋的蛋黄,闻言他笑了笑,“许是厨房大师傅给装错了。”
哪能呀,还不是这几日二小姐又闹着发脾气,一不顺心就开始折腾下人。特别是大厨房,被一会儿闹着吃这个一会儿又是吃那个,光是一个糕点就重做了五六回。大厨房里的主案是他的表叔,见他早上来提膳,就给他塞了好多这几日做废了的糕点。
他又从今晨做多了的点心里,给陆公子挑了盘看着还过得去、没那么脂粉气的。他表叔还说他对人实诚。
那是他表叔不知道,因为陆公子人好。
按理说,下人和主子是不能坐一起用膳的,毕竟府里有规矩在。刚开始陆公子让和他一起坐下吃,小福还推拒了好几回。可是陆公子硬是拉着他,说反正院子里也没其他人,省的瞎折腾,不然等小福吃到东西的时候早就凉了。
除了这个,还有院子里的一些杂活,他都是能自己干就自己干的。虽说小福刚开始心里也笑,觉得穷书生没见识,若是以后当了大官难道还不惯别人伺候吗。
可是能少伺候别人,谁又会上赶着呢。又不是当了奴才,就天生的犯贱。他现在在这个院子里,可清闲了,平时就提提膳其他啥也不用干。所以,这种细微处能好上一分,他也愿意做好一分。
陆秉文听了也不纠结。等吃了早饭东西都收拾完,他把那盘点心递给小福。
“你拿去用吧,我不惯吃甜的。”
倒是搞得小福捧着碟子一脸哭笑不得。可虽然时间短但几日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陆秉文是个说了什么就不太改的人。所以也不推拒,笑笑给收了下来,想着干脆一会儿给家里老娘送去。
陆秉文吃完饭就接着回到书桌旁,他开始站着练大字。这是他的习惯了,做事前先练字,可以静心。
想到此,他皱了皱眉。他本是打算今年就下场试试的,可是夫子拦了他。
夫子说他心还未静,虽然学问已经有了火候,可是贸然进场也许适得其反。不如再等一年。何况他年纪也不大,用这一年磨砺了心性,看过山河。这样再进官场对他也好。
他一向把夫子看成是父亲一样,自然同意。于是夫子就写了信,把他引荐给了和他同乡又是远亲的王老爷。王老爷虽是商人,却是儒商。名声在外在画中也颇有造诣。和夫子也是多年好友,夫子正是打算由王老爷帮他再引荐到杭城著名的青松书院。让他也好见识见识何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一番悉心安排陆秉文自是遵从,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夫子说他心不静。他端端正正的落笔写下一个个大字,仔细的感受笔下墨汁在纸张上的流淌,耳里甚至能听到窗外风吹落叶子的细微。他收笔,如佛家拈花微笑,可是心里仍缠绕着疑惑。
等练完大字,连同今日的策论做完,陆秉文只觉得自己已经浑身腰酸背痛。他于是干脆换了身衣服,走出院子来到竹林。刚走出门时就看天色已经接近中午,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照的人汗津津的。院子里没人,小福不知是跑哪去玩了。而走进竹林后,树挡着天,顿时就阴凉了。
他找了个平地就开始打拳。于拳脚上,他属实是不在行的。可是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他自认虽是一介书生,但也不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于是从进了书院起,就要求自己每天打套拳。
竹林谧静,他正在手舞足蹈之际,忍不丁听到一声冷哼。
正在出拳的手顿了顿,他用余光扫了扫四周,没见异常。于是就接着打,一套练完只觉得身体微微发汗,刚刚的腰酸背痛瞬时没了。
他兴致上来,又开始背书,背着背着就闭上了眼睛。
想来夫子的静就是这种感觉吧。佛曰拈花一笑,他刚刚写字时,尚不能悟,可是此时站立于自然之间,他听着万物的声息,突然的就感受到了从混沌初开就与人相伴而来的那种万物的静谧。此时,修的是心。安静或发声,始终不改的是自己平静的心灵。
朗朗声中,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这样顿悟了。
“你好吵啊。”
“叽里呱啦的在念什么啊?”一个武器朝他扔过来。
陆秉文听得声音抬头,才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绿色石头往他脑门袭来。他侧身一闪。只听得沉闷一身,暗器落到了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原来是一块青色玉佩。
好险!
带着怒意,他的视线从地上转移,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只见左前方的一株竹子上赫然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陆秉文才一看就觉得心惊胆战。原来竹子被这女子压的弯倒向一边,风轻轻吹,人也就跟着竹子轻轻晃。
他顾不上心中有气,赶快跑上前去。他对着那个姑娘大喊,“姑娘,危险啊!”
视线再往上,离得近了才见真容。女子恰好把脸转了过来,只见红衣飘扬之中、竹叶碧绿。此人正是那日在花园发脾气的二小姐。
于是陆秉文继续喊道,“二小姐,树上危险!快下来啊。”
女子本是一副生气却也还从容的模样。听他这样叫她,顿时恼火了。她高眉一挑,就这样抱着竹子顺杆溜下下来。
竹子倾斜,陆秉文为她好捏一把冷汗。
王青安平安落了地,第一件事就是抓起陆秉文的衣领。她怒道,“你喊什么啊,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是不是?”
说着,她眉毛又一挑,“看着眼熟。”
“噢,你是那日花园偷窥那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根眉毛都立了起来,“我就说哪来的书生叽里呱啦的吵死了。”
陆秉文抬手揉了揉眉毛,他忍着气无奈道,“二小姐,请你松开。”
要说人的皮囊啊,顶多也就顶用三分,另还有三分给了气韵,再则四分则是家世背景。哪怕是再平平无奇的长相,举手投足间有了气质,加之金钱权势、名利地位,也会显得人看着不一般,甚至更添魅力。
可反过来也一样,即使是天仙一样的面容,但是内里空空、胡搅蛮缠,也会顿时失色。
陆秉文现在就觉得,这个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还没长大的可怜孩子。
她简直是一个泼妇!无理取闹!
王青安杏目圆瞪,“干嘛啊,我不放。”
“那敢问二小姐,我是哪里惹到你了。我好端端的在背书,你突然就用玉佩打我。”陆秉文语气也变冷淡。
青安不觉。她的手还是紧紧揪着眼前男人的衣服,她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
“你在林子里一会儿又是花拳绣腿一会儿又是叽里呱啦的,我都被你吵死了。我还没有说你呢,我在林子里好好的休息,你为什么就突然进来吵人。我可是忍你好一会儿了,要是不打断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吵个没完了?”说着,声音里还带了些委屈。
陆秉文硬挤出一抹笑容,他道,“这样说来,倒是我错了。这样现在也晌午了,我准备出去吃饭了。这就不吵你了,你可以松开了吧。”
青安听了这才慢慢放下手,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对着陆秉文没好气道,“还算你识相。”
陆秉文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做出要走状,走前他状似无意的问,“二小姐午饭吃了吗?是打算在竹林用?”
青安瞪了他一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要走赶紧走。”
陆秉文笑笑,摇着头就要走了。这次却又被王青安叫住,“喂。”
“什么?”陆秉文回头道。
“没什么。”青安扭捏道。
等陆秉文转身要走,王青安再次叫住他有点扭捏道“喂,你帮我拿点吃的进来。”
说完,她又对着他警告,“我警告你啊。就拿点吃的,别的嘴巴闭紧点,碰到人了别说我在这里。”
陆秉文眼神一闪,“二小姐这是在要我帮忙?”
王青安双手抱臂,“怎么,你不帮我?”
陆秉文对她淡淡笑道,“怎么会。我可不敢招惹二小姐,不过小忙罢了。”
青安满意道,“还算你识相。”
等出了竹林,进了院子,小福都已经用完。他看陆秉文进来,就把饭菜拿去屋里小炉子上重新热了。
陆秉文却道不慌。
他说,“小福,你去大厨房和师傅说,王二小姐在竹林等着用膳,让他们把东西端过去。”
小福看着他愣愣,“二小姐?”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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