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树影投下,铺满了教学楼一侧的小径。
据说在学校的小路上最容易遇到偷偷约会的男女同学,也是最容易产生校园绯闻的地方。对于这些桃色谣言,常安向来是秉承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原则,前一秒还混在人堆里围观脸色通红的男女同学被起哄调侃,后一秒就能忘记故事的男女主角到底是谁。
“避暑圣地,如果教导主任不在,也没有小情侣,我就躲到这里来翘军训。”
刘伟抓住走神的常安,提醒道:“常安同学,班干部还是要以身作则。”
突然被叫大名,常安也没什么异色,应声收回视线和心思,沐浴在几双应声投来的视线里,大大方方咧嘴一笑:“好的老师,您说我听着。”
“咱们单独留下的几位同学,有些我认识,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有些面生,是从其他学校考进来的。不管大家从哪里来,既然现在在一个班,那就都是一家人。”
简明扼要说明过入学安排之后,刘伟安排人打扫卫生、点了几个同学单独开会,而后光速宣布放学,效率之高简直闻所未闻。常安一部剧还没看完,就被刘伟点名去开会。
刘伟在面前说着话,常安心想:“班主任的眼镜居然会变色,有阳光的时候会自动变成墨镜。”
配上他走路时水杯和钥匙串碰撞发出的“当啷”声,像个装瞎子算命的神棍。
常安:把衬衫换成长衫就更像了。
而后又走神走到了窗户外边,被刘伟抓包。
“家里有人当家做主,班里当然也要有班委来带着大家一起生活、进步。孔君遥我认识,之前初中就是班长,对学校里面也熟,刚开学这段时间你还是继续做班长,新同学需要你帮忙带一下,其他跟以前一样就好。”
都是熟门熟路,对孔君遥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便刘伟不找他,他也会自己参加竞选,此时听完,自知虚荣心暗自膨胀,控制住表情,点头应下。
为了方便会议结束时早早跑路,常安坐在人群边缘,听着刘伟一一安排职位,琢磨着他会把自己放到哪个位置上。
“然后是常安,”刘伟提及常安的名字,明显是听说过她初中时的光辉事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这一笑,让他看上去不像个高深莫测的神棍了,“常安我也认识,她对咱们学校很熟悉,各种意义上的。”
认识常安的,听到这句“各种意义上的”都跟着抿起嘴巴偷笑。几个新同学满眼清澈望着常安,或许还对她的形象存有美好幻想。常安像个唱跳爱豆一样,逐一跟新同学打招呼,像是在办个人签售会。
“大家之后慢慢了解,我也慢慢了解大家。咱们常安同学性格比较外向,也很热心,这我是知道的,所以大家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去找她。尤其军训期间,生活委员和班长多辛苦一点。”
常安有点意外,刘伟这是把生活委员的位子给她了?
说起来或许有些嘲讽,常安唯一担任过的职务居然是纪律委员。
究其原因,还得说回到她接连违反校规的那段时间。教导主任头疼她,找到她初中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听了,觉得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影响常安是个好孩子。就在常安以为班主任会找自己谈话的时候,一个“纪律委员”的头衔凭空而降,任期一个月。
光荣卸任之后,班主任问她:“每天看晚自习的时候,你有观察到什么吗?”
常安埽眉搭眼,自知犯错,老老实实交待:“走廊外边有人拿蓝牙音响放歌,还有外班的人偷吃外卖。我以前干过的事,都有别人在做。”
“咱们同学怎么说?”
“吵得没法好好学习,有时候外卖味道太大,也有点影响。”
班主任四十多岁,她的孩子也在十二中读书,情绪稳定得好像观世音显灵,极少对班里同学生气,听着常安自我忏悔,放下批改作业的笔:
“常安,你在陈老师班上两年半,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师知道,班里同学也知道。你人缘好,很多时候大家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事和你闹不愉快。我不是要惩罚你,只是想给你一段时间换位思考,前两年你可以轻松自在,不会有谁和你较真。但是你们今年初三了,离中考满打满算六个月,大家没有人不重视中考,如果陈老师再不管你,那是对你和其他同学不负责。上次家长会,我也和你爸爸妈妈沟通过,知道他们不苛求成绩,可抛开成绩不谈,等以后哪一天,真的有哪位同学跟你翻脸,说‘常安,我忍你很久了’,然后把成绩下降的锅都扣到你身上,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一向活跃的常安没了声儿,眼神死死黏在地板上,双手背在身后,两手大拇指斗气一般来回来去地上下交叠。
陈老师无意听她回答,继续批作业,放她回班,她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老师”,轻手轻脚离开了。
没过几天,常安见缝插针地趁休息时间和班上同学聊起这件事,该道歉道歉,该改正改正。众人心里即使真有积怨,也被常安安抚得心平气和,再无发作的苗头。
一场风波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常安的人缘声望比以前更高,班里学习氛围也更浓厚,皆大欢喜。
临近高中开学,听说常安还在十二中,这事就从陈老师口中传到了刘伟那里,刘伟没怎么迟疑,就把常安放进了自己的班委候选人里。
“老师放心。”孔君遥和常安对视,当即从刘伟的用意里猜到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们熟悉,一定会配合好。”
常安哪知道孔君遥心里在想什么,大剌剌比个大拇指:“老师放心。”
“好,然后是这位同学……”刘伟指向李亦清,李亦清沉默已久,骤然被关注,不自觉站直身子,像棵幼苗,刘伟不熟悉她,只是凭着看人的经验把她叫了过来,“我记得是姓赵是吧?”
“姓李。”李亦清飞快否认,好像被这句话烫到似的,她讲话突然很急促,语速快不说,音调也偏高:“李亦清。”
那句掠过耳边的台词念白又一次缠上常安的耳朵,她耳畔发热,又有些疑惑,李亦清说话分明又轻又缓,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沙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传说中的社交营业声线吗?
想到这里,配上李亦清那张古偶女主角般的高冷脸,常安品出点反差萌的意思来。
“不好意思,我努力认识大家。”刘伟一点头,把李亦清的名字和人对上号,“咱们学校特长生多,所以也需要一位文艺委员,先交给你。”
常安插话:“你是艺术生?”
李亦清看起来一本正经,长了张严肃高冷的脸,说话做事却看起来平稳和缓,别人跟她说话,她总是缓缓回答:“我不是,对艺术也没有了解。老师,要不还是让其他同学……”
刘伟听出李亦清的意思,婉拒了她的提议:“没关系,文艺委员的工作不一定非要懂艺术才能做,老师肯定是相信你的能力才希望你能尝试,等到……期中考试之后吧,我们再正式选举,到时候也可以再调整。”
几双眼睛都把视线落在李亦清身上,常安本来不信她说的“对艺术没有了解”,对艺术完全没有了解的人,怎么会把戏剧台词背得一字不差、还那么入耳入心呢?可李亦清显然不愿意表达,对旁人的注视也显得不甚自在,常安默默在“表演专业”的猜测上涂了几道黑线。
——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叩响,屋里几颗脑袋向日葵一般齐刷刷转头。
除了李亦清。
“好了那未来一段时间辛苦大家,大家可以回去了。”
刘伟一边去开门,一边腾出空间让学生先进出,常安早早溜号的计划落空,排在倒数第二个出门。有个家长模样的女人等在外面,不急着跟学生抢路,耐心等着他们鱼贯而出,常安经过她,两人互相微笑点头算作打招呼。
走之前,常安余光看到李亦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来,这位意外来客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意外。
果然,李亦清被单独留下,她早就知道要发生这一切。屋外等着的家长与常安擦身而过,动作熟络地轻轻揽过李亦清后背,李亦清夹在师长二人中间,看起来平白像个局外人。
“刘老师,我是亦清家长,之前跟您联系过。”
“您好,请坐,我记得您,赵女士对吧?”
咔哒。
房门一声轻响,把常安关在屋外。
她自认坦荡,无意窥探他人**,做事心口如一。
李亦清像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人肉眼不可见的故事,漂亮又素净,只是在那里,就让人幻想出故事里的宁静安稳,仿佛一切都可以徐徐来过。纸张一侧的毛边轻轻一摆,在常安耳边带起一阵悄悄的风,吹得她心口不一起来。
那该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一道房门之隔,把常安隔在李亦清之外。
一点窥视欲披着“探索欲”的皮,在常安心里冒出了头。她脚步停滞站在原地,不齿偷听,又不舍得离开。
“你干什么呢?”
孔君遥突如其来一巴掌拍在常安胳膊上,常安吓得倒抽一口气,不合时宜的一巴掌把她拍回原型,一肚子贼心烂肺还没来得及长出来,就被拽到烈日下,炙烤得灰飞烟灭了。
头顶声控灯灭下去又亮起,孔君遥人黑如碳,肤色反倒衬得他目光灼灼,常安有种要被他看穿内心的错觉,慌忙把心里的探索欲藏进角落里:“吓我一跳,你别拽我。”
孔君遥松手,狐疑地问:“我不拽你,你倒是走啊?”
“着急去找黄家淇?”
“家淇被分到四班了,还在开班会。”
“我……”常安作势要回五班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回去看看卫生打扫得怎么样了。”
对,她是生活委员,不能扔下大扫除的同学自己先走,她得负责。
脚下一转方向,常安去做她尽职尽责的生活委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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