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自顾自吞下一根荆棘,还要强撑体面,假装满身鲜血不存在。
等荆棘把□□扎得浑身溃烂,从皮肤里扎出锋芒后,再害的周围人也鲜血直流,到那时,他孔君遥的自尊又该如何强撑起两个人、两个家庭的体面?
要是常安不打算维持体面,就想撕破脸,狮子大开口像孔君遥讹医药费呢?
易地而处,常安做不到明明很在乎还要强撑无事。
孔君遥佯装没看到,常安明知他看到了却不想说,没再多嘴管别人的事。
“我对孔君遥没什么意见。”
李亦清扶着车把,夜里视野不佳,她用力眨眼,仍是分不车锁清锁孔在哪里,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摸了片刻,凭着肌肉记忆开锁,把链条缠绕在横梁上。
周围不时有同学经过她们,语调各异地打招呼、告别。有人用跺脚和咳嗽唤起声控灯,单脚踩在脚蹬上,一路滑行出去,一时不察,车轮就粗暴地从落叶堆的边缘碾过去。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王语晨缀在她身后,一路从教学楼缀到车库。王语晨脚步慢悠悠的,拖步子很严重,李亦清只好放慢脚步,王语晨走两步,她才往前挪一步。
地下又潮又黑,说话还有回声。两个人在车锁边小声说话,活像是在说谁坏话。
“刚刚在教室里,你瞪他那一眼,我都看到电火花了。”
李亦清被戳破心事,心坚如铁,不吃她这套,一脚踢开车撑,揪一下内衬的衣领,不软不硬回一句:“我没有瞪他,衣服静电多。”
王语晨权当自己听了个冷笑话:“别嘴硬了,常总伤口疤都掉了你还耿耿于怀呢?”
一路上坡,离开地下车库,两人汇入校园主路,视野瞬间开阔许多。放学时段路上学生多,李亦清当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公然违反校规。
推着自行车,两人一左一右,各怀心事。
清一色的墨蓝校服汇聚成一条暗河,隐没在夜色中。偶尔有几朵水花炸开,她混在人流里,哪里都不是回家。
那场大雨还是没有过去,潮气又一次围过来。
赵家不是她的家,常安也不是。
李亦清不知道自己要跟着人流回到哪里,似箭的归心凌空坠落。
“怎么了?”王语晨注意到李亦清有意放慢的脚步,还以为她是在照顾自己的步速:“我跟得上。”
李亦清在路边停下脚步,突然回头看向教学楼,三楼窗边,常安模糊的身影晃动,露出身旁另一个人影。
眼中的光微微闪动,李亦清突然开口问:“常安一直对谁都是这样的吗?”
王语晨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书包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她翻出半瓶果汁握在手里,想了想,回答说:“我初二的时候认识她,她一直就很自来熟,做人做事都很真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可能有点没分寸感吧,偶尔和人有矛盾,也有人不喜欢她。但我觉得都挺正常的,怎么了吗?”
常安总喜欢把人往真善美的方向想,连侯宇彬那样的人,她都愿意先递个台阶过去。
她不会怕别人利用自己的真心吗?不怕一颗真心捧出去被人捅一刀吗?难道受伤之后,真的能一笑泯恩仇吗?
在医院门口遇到孔君遥,常安还是能说说笑笑,掏出一副熟稔的语气和他打闹。原本属于李亦清和常安的对话,孔君遥三个字就能横插一脚,电话那头是多年老友相遇的氛围,他们早几年认识,就凭先来后到凭空捏出一道结界,把李亦清隔绝在外。
常安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呢?
她李亦清在这里耿耿于怀算什么?小人之心吗?
“你不着急回家吗?”
“不想回。”王语晨语焉不详地吐出三个字,飞快滑过这个话题,“没关系,你说吧。”
“我之前问过常安,怎么孔君遥这次这么没轻重?当时被常安糊弄过去了,我不知道孔君遥为什么要推她,只是当时见了血,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就对孔君遥有点情绪。可后来,这件事好像不了了之了,常安像没事人一样。”
不仅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跟孔君遥制造老友结界。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意外,常安想做好人,李亦清不拦着。只是……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常安分明疼得眉毛都歪了,还能浑不在意。
孔君遥救过她的命吗?
“你在这里生什么闷气?”收回仰望的眼神,李亦清心里质问自己:“你有什么立场替别人做决定?”
“这个嘛。”手机从王语晨袖子里滑落掌心,她悄悄点了几下屏幕,给谁回了消息,按灭屏幕,煞有其事地在下巴下比了个八,思索着说:“所以你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替闺蜜防备渣男,结果闺蜜是个恋爱脑,非要和渣男在一起?”
李亦清脸上露出个少见的表情,她哭笑不得地一捋鬓发,叹口气算作承认。王语晨的语言表述能力强得可怕,这描述着实贴切。
“常安和孔君遥关系好,你很在意啊?”王语晨话锋一转,又把问题抛回给李亦清。
“是啊。”李亦清坦坦荡荡一点头,两个字散在夜色中,好像只是哪里吹来的一阵风,轻飘飘淹没在其他学生的嬉笑里。
【与上善若水的聊天】
上善若水:怎么还不出来?
KSWL:在和同学讨论问题,马上就出来
上善若水:嗯,好好跟人家学习,走之前和同学说谢谢
KSWL:好的
“不好意思回一下家里人的信息。”王语晨把手机塞回袖子里,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会问:常安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李亦清没说话。
常安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街角流浪的孩子被人施舍了颗糖,拿到糖还不满足,暗地里希望这颗糖只给自己。算不上贪得无厌,只是流浪太久、一无所有得太久,贪图一点“独属于我”,有了这点“独属于我”的牵挂,四舍五入也就算是有了家。
王语晨强忍着一脸嗑到了的笑意,避开正面回答,语气像极了动画片里“问问神奇海螺”,她说:“你好像总是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去问问常安本人呢?”
拴住大象的木桩轻而易举地拴住李亦清短暂的生命。
她活得像个累赘,随时都被愧疚拖得不敢向前。空长一张多情脸,连一点向往都不敢问出口——向往别人,本身就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喉舌又化作了软趴趴的牙膏,堵着、塞着,不许李亦清透露只字片语。
她试着开口,像只吐泡泡的鱼,除了一连串细碎的“泡泡”,什么真心都没透露出来:“你不是家里人来接?怎么今天跟着我去车库、又在这里聊天?”
“因为我觉得——”王语晨把半张脸缩进校服外套里,声音有些含糊:“高岭之花和小太阳实在是经典款CP,不嗑一下不礼貌。”
王语晨站起身来,把果汁瓶丢进垃圾桶,本就含糊的声音越飘越远。
李亦清没听清,只看到王语晨好像在远处认出了谁,不太正经的笑意倏地从脸上蒸腾而散,惊慌地跑出校门。
李亦清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发现王语晨在被自家家长板着脸教训。王语晨不知道说了什么,家长当即缓下脸色,凹出一脸慈爱,隔着几米远向李亦清感谢一笑,带着王语晨上车离开了。
一切如常,好像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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