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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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邈和孟知穗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崔妙学和林之森坐在后排。

太阳已经升起来。

陈邈神色寡淡地握着方向盘,孟知穗坦然自若地目视前方,林之森自由散漫地侧过头,崔妙学佯装傲慢地盯着手机。越过附着茶色贴纸的车窗,太阳光将暗自心怀鬼胎的所有人照得熠熠生辉。

他们是极力向彼此隐瞒自我的一群人。

不断刷新着的手机界面一无所有,崔妙学抑制住叹息。她并不想来的。尤其是在看到林之森上车时,夺路而逃的念头膨胀到了顶端。

一旦缠着陈邈的任务进度不够,兄长那边就催促个没完。过度跟踪只会导致更坏的印象,虽说以“刚好在楼下看到你的车”为借口,最后也如愿以偿坐了上来,却不过是仗着双方父亲的交情在,陈邈不会撕破脸皮罢了。

她和孟知穗倒是第一次见面。猝不及防,又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目光。

崔妙学微笑。

孟知穗也回应她的问候。

林之森不易察觉地笑了一声。

前一天晚上手机没充进电,导致他推迟好久才读到孟知穗的消息。本来就已经来晚了,不想刚上车就看到另一张预料外的面孔。论诧异,崔妙学也不例外。她真的缠上来妨碍他们了。林之森感到好笑又复杂。

他刚要继续用会儿手机,却看到崔妙学朝自己伸出手机。上面是一张二维码。

他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你的ID叫‘A森森包子(看到秒回)’?”崔妙学狐疑地问,“这不是你自己的账号吧?”

林之森说:“都一样都一样。”

陈邈瞥了一眼后视镜,说:“刚刚你电瓶车锁了没有?”

林之森利索敲打手机的手指顿时僵硬了。

缄默像混凝土从窗口倾注进入车内,四个人都默不作声。林之森的目的是充当说出过去的那个人,崔妙学的企图是阻止过去再次发生,孟知穗想不管三七二十让陈邈清楚过去的一切,而陈邈什么都不知道。

都市里繁华的景色落败,逐渐变作荒芜的乡野。

监狱里所关押的,是与宗教含义中不同的罪人。

被允许探监的只有孟知穗,于是车里自然而然剩余了三个人。没来由的,林之森想起中学时看过的脑筋急转弯。

一个人带着一只狼、一只羊和一颗白菜过河,船一次只能容纳人以外的一样东西。然而在没有人看管的情况下,狼会吃羊,羊会吃白菜。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林之森看到刚刚才添加自己为好友的人发来消息,说:“她就是你的朋友、之前和陈邈一起的那位?”

明明就坐在旁边,却非要用聊天软件来交流。

就只是因为陈邈在场。

林之森说:“嗯。”

崔妙学看了一眼消息,迟疑了一会儿,问:“他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吗?”

“知道,”林之森说着,又补充上,“但不是全部。”

他知道她预谋,然而,即便如此,说谎也没有必要。本以为是几句无关紧要的对话,却没想到看见崔妙学思索的表情。

她回答:“等一下。”

林之森发了个疑问号过去。

相隔距离不出三米的两个人在用手机一来一往沟通得热火朝天,然而车里却安静得骇人。

孟知穗出来时,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合。陈邈倾身替她拿东西,孟知穗坐进来。林之森挥挥手,崔妙学更是不吝惜自己的示好,身体前倾笑得灿烂。美中不足的是她忘了摘墨镜,直到林之森暗示才意识到。

“孟老师你是几几年的呀?”崔妙学问。

“你太没礼貌了吧?”林之森笑着说。

“不会啊,”孟知穗说,“我和之森是同年的。”

崔妙学惊喜地回答:“我也是!”

林之森打断她:“你为什么知道我多少岁啊?”

“你喜欢喝酒吗?”崔妙学却毫不理会地问下去。

“还挺喜欢的,”孟知穗仰身靠住椅背,轻轻地说,“崔小姐也喜欢吗?”

“是啊!下一次——”

倏忽间,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的陈邈开口,嗓音沉稳而镇静:“你能别添乱吗?”

伴随着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大家又不说话了。

然而只是转眼间。

崔妙学忽然俯身发出剧烈的干呕声。

“可能是手机看太多了——”她痛苦地哭诉说。

陈邈下意识靠边停车,孟知穗在找塑料袋,林之森追着崔妙学下了车。崔妙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另外两个人也下来了。她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陈邈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孟知穗则在抽卫生纸。

就是这时候,崔妙学突然拽住林之森。

不过一个眼神。

虽然说林之森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总而言之,他任由崔妙学把自己推上了车。

这两个人趁着那两个人没注意,就这么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林之森诘问的同时不忘感慨,“我第一次坐库里南的副驾驶。”

崔妙学熟练地握着方向盘,又瞄了一眼后视镜:“对不起,我总觉得该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你不是不想他们在一起吗,”他讽刺地拆开音节,“未婚妻小姐。”

这个问题似乎击中了崔妙学不愿面对的部分。她说:“我的确是为崔氏办事,但我还没有下作到去掠夺别人的幸福。”

林之森望着她的侧脸,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又别过脸道:“他们不缺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镜子里映出崔妙学逐渐渗透出警惕的脸。

“不一样的。”她说,“陈邈他,有一个助理和一个秘书。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爸爸以前的左右手,另一个是他爸爸特意从我家公司挖过去的。他们本来全都是去盯着陈邈的,结果现在基本都倒戈了。”

林之森渐渐感觉到内脏的紧缩。

他好像也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飞驰的跑车里,崔妙学渐渐苦笑起来:“其实我很怕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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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公路上站着一男一女。孟知穗望向陈邈,陈邈则满脸肃然盯着远去的车。

他们就这样被留在了郊区的路上。

如此荒谬而戏剧性的一幕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孟知穗居然出乎自己所想的平静。她没有携带手机,好在陈邈那边拨出的号码已经接通。

他也相当冷静,游刃有余地请助理派车来接他们,挂断后沉默了半晌。

“对不起。”陈邈说。

不好说“没关系”,孟知穗只能也说:“对不起。”

他们向对方道歉。

“神经病。”他抬手略微抵住前额。上午没什么公务,他打扮得很随意,前发也稍稍落下来。

孟知穗伸手托了一下他的手肘,短暂地微笑,轻声说:“他们可能……只是想恶作剧。”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也没有车辆。到处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景色。

陈邈站姿笔直,赏心悦目,显而易见受过良好的教育。孟知穗暗暗观察着他,又在被察觉的一瞬间挪开目光。

他说:“妙学本来是我的未婚妻。”

孟知穗看过去。

“起初我很不习惯。”这是陈邈第一次叙述失忆,“一觉醒来,我爸突然要推我出去,未婚妻突然不是我的了,姐姐突然就离婚了。虽然失忆的时间不长,但就像断层一样,一下子什么都衔接不上。”

风沿着宽敞的道路吹来,孟知穗注视着他,细软的长发裹着消瘦的脸颊,一时间使人浸润在哀惜中。

她说:“你是不是很讨厌失忆的那大半年?”

问出口后又觉得多余。

选择承认这段过去抑或是否定都不重要。就算他讨厌,她也不会让他不知道。

四年前刚和陈邈看上至今仍租住着的公寓时,趁中介出去接电话,孟知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着迷地喃喃自语:“没想到能实现。”

结果被在检查阳台的陈邈听到。他探出身来:“你说什么?”

“我一直想着要和最爱的人住在一起,”当时孟知穗眼睛里泛着光,兴奋又雀跃,激动又幸福,她说,“没想到真的有一天会实现。简直像梦一样。”

听完以后,陈邈停顿了一会儿。他走过来,忽然紧紧地抱住她。孟知穗只觉得脚尖悬空,随即陈邈转了两圈,两个人都在笑。

“孟知穗小姐,”他继续抱着她,郑重其事地说,“别这么容易就幸福啊。”

幸福灼伤了梦。

孟知穗已经习惯了从回忆中脱身,可是,她从来没有断绝过对这个梦的眷恋。

公路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两道形成重重叠叠的屏障。孟知穗在等那个不重要的答案,然而,陈邈说:“那你讨厌吗?”

他的反问打得她措手不及。

“什么?”她回答。

刺眼的光线中,陈邈清隽的五官过于精致,宛如玻璃器皿般不近人情。

他说:“是因为我没用‘第一次’和‘第二次’来区分所以混淆了吗?”

话语堵塞在了喉头。

轮到陈邈手握皮鞭等待野兽的回音。

有什么逆转了。就像大雨将至却烟消云散。孟知穗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邈走过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和我上床,不停地把林之森找过来……你想怎么样?”层层威压毫不留情,将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陈邈说,“你不可能讨厌那半年的,是不是?”

天空万里无云。日中时分的太阳悬置在每个人的头顶,照亮所有的丑恶、阴谋与爱。

孟知穗仿佛被日光钉死在原地。

干燥的嘴唇翕动,她在最后这样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她看着陈邈,那个她素不相识又似曾相识的陈邈。“我最爱的孟知穗小姐。”他如此称呼她,不疾不徐,一字一顿,朝她微笑。在除了太阳以外谁都不知道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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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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