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烂摊子
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死寂的秀岳县城。
每日负责给县衙后厨送菜的菜农老周,像往常一样挑着一担新鲜的青菜,哼着小曲儿,来到了县衙的后门。
“咚咚咚——”
他熟络地叩响了门环。
“王管事,开门咧!今儿的菜可新鲜着!”
然而,门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老周有些纳闷,往日里这个时辰,后厨早就该炊烟袅袅了。他又加重了力道,喊道:“王管事?再不开门,你家大人的早饭可就耽搁了!”
依旧无人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老周试探性地推了推那扇虚掩着的后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眼前的一幕,让老周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青菜滚了一地。
院内狼藉一片,桌椅翻倒,碎裂的瓷片和散落的文书随处可见,几件仆役的衣物被胡乱丢弃在角落,像是遭了贼,又像是……举家仓皇逃窜。
老周壮着胆子,一步步往里走,穿过空无一人的后院,来到前堂。
眼前的景象与院内一般无二。
同样是桌椅翻倒,文书散落,一片混乱。
前堂中央的那张大案几,原本是县太爷审案时威严的象征,如今也侧翻在地,上面的令箭筒滚落在一边,几支令箭散落在地上。
老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快速地在前堂里转了一圈,大声呼喊着:“有人吗?王管事!王管事!”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整个县衙,竟然空了!
“我的老天爷……”
老周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县衙,冲到大街上,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不得了啦!县令大人……县令大人跑啦!县衙里一个人都没有啦!”
这一声呐喊,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秀岳县。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的蝗虫,不过半个时辰,便飞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开始,百姓们都不敢相信。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李县令,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可当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县衙门口,亲眼看到那空空荡荡的后院和狼狈不堪的县衙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作了惊恐。
“县令大人跑了?那……那黑风岭的流寇怎么办?!”
“天呐!他竟然抛弃了我们!”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没有县令,我们岂不是等死?!”
县令弃城而逃!
这个消息比三千流寇即将攻城还要让人绝望。
而城外,黑风岭三千流寇攻城的谣言,昨日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此刻,这谣言仿佛得到了证实,成为压垮秀岳县城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官都跑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指望谁?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昨日还在抢购马匹和板车的富户们,此刻更是心慌意乱。
他们本以为还有三日时间可以准备,可如今,县令一跑,城中群龙无首,流寇随时可能攻城,这让他们如何是好?
原本只是富户和商贾在准备逃亡,现在,所有人都疯了。
人们冲出家门,涌上街头,整个县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崩溃之中。
“当真跑了?!”
县尉李钢铁整个人瞬间从床上弹坐而起,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老爷,千真万确!县衙里翻箱倒柜,李大人连夜卷走了所有值钱的玩意儿,西城门那边也得了消息,说是昨夜子时三刻,几辆马车鬼鬼祟祟地出了城,车上载满了东西。”
家丁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守城的兄弟说那些马车被裹得严严实实,本来还想拦下来问问,可那些赶马车的人只说是李大人的私事,不敢多问!”
家丁语气急促,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连带着平时对李怀德的畏惧都消散了几分,转而变成了对未知的恐惧。
“完了……”
县尉府内,李钢铁听着属下惊慌失措的报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这只是个误会,或者是家丁看错了。可现在,家丁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时间、地点、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一屁股瘫坐在床上,面如死灰。
李怀德那个肥猪!
那个贪生怕死的混账!
他竟然真的跑了!
李钢铁的心乱如麻。他的第一反应,和李怀德如出一辙——逃!
留下来做什么?给黑风寨的流寇当刀下鬼吗?他可不想死!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自己的亲信吼道:“快!收拾东西!把金银细软都带上!我们从北门走,快!”
然而,当他心急火燎地冲出府门,准备上马时,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
府门外的大街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一张张煞白的面孔,一双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望向这个县城里除了县令之外,最大的官。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哭喊,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那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以及一丝疯狂。
被上千双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李钢铁那颗准备逃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或许不够清廉,甚至有些趋炎附势。
但他骨子里,终究还残存着一丝军人的血性与担当。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从军的誓言,想起了自己穿上这身官服时,曾立志要保一方平安。
他是个武者,虽然只有区区九品,但他拼死抵抗,再加上城墙,难道真的不能带领所有人抵挡流寇吗?
这一瞬间,李刚铁迟疑了。
“我……”
李钢铁的嘴唇哆嗦着,那个“逃”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他心神激荡,进退维谷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李县尉,大难临头,是想学那李怀德做个丧家之犬,遗臭万年;还是想当个保境安民的英雄,名留青史?”
李钢铁猛地回头,只见钱文远一袭青衫,负手而立,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钱……钱师爷?”
李钢铁又惊又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在此不重要。”钱文远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街上那些绝望的百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重要的是,县尉大人,你待如何?”
与此同时,城外的仙府之内,却是一片井然有序。
钱文远早早便得了信。
昨夜,他便安排人,在城中各处,尤其是县衙和城门,密切关注动静。
李怀德的仓皇出逃,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提前一日,钱文远将李怀德的一举一动,以及城内风声鹤唳的状况,尽数汇报给了楚渊焕。
楚渊焕正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秀岳县城防图。
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俊美的脸上,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钱师爷,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楚渊焕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头,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城中人心浮动,郡守府的压力,还有那三千流寇,此番,我们接手的可是一座烂摊子,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钱文远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恭敬道:“主上教训的是,是在下心浮气躁了。”
他心头微凛,对这位年轻的仙府之主,又多了几分敬畏。
楚渊焕:“李怀德一走,城中秩序便已荡然无存。现在介入,名正言顺,亦可趁势安定民心。”
他看向钱文远:“钱师爷,你觉得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钱文远躬身作揖,沉声道。
“禀主上,城中如今可谓一片混乱,但恰是收拢人心,重塑秩序的最佳时机。百姓们对李怀德已是彻底失望,如今又面临流寇威胁,如同无头苍蝇。此时若能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便是莫大的恩德。”
楚渊焕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城外滞留的流民呢?”
“他们被拒于城门之外,如今更是人心惶惶。周建散布的谣言,也起到了作用,城内富户抢购马车板车,都在准备逃离。”
钱文远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流民情绪不稳,城内富户逃离,这都是极大的隐患。
此刻每耽搁一刻,城中的局势便会多一分凶险。
楚渊焕眉头微蹙,旋即舒展开来:“立即派人前往城门,宣告李怀德弃城而逃,并言明仙府暂代城防之责,安抚流民。打开城门,让他们有序入城,到东城校场安置。”
他抬起眼,眸光深邃而锐利。
“粮食、热水、草席,先发下去。同时,立刻发布安民告示,言明仙府将全力保障城中百姓安全,严惩趁火打劫、散布谣言、扰乱治安者。所有城防营兵士,若能协防有功,仙府将论功行赏,绝不亏待。”
“另外,”
楚渊焕看向钱文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此去,务必要说服李钢铁。他手下的县兵虽不多,却是城中唯一成建制的官方力量。拿下他,我们接管秀岳县,便名正言顺。”
“属下明白!”
钱文远心领神会,重重点头。
楚渊焕的指令一条条下达,有条不紊,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他的从容调度下,渐渐平稳下来。
然而,战争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它从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意愿行事,尤其是不会给予对手充足的准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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