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浩荡的长江穿山破壁,在驿道石崖下拍打着水花。三月黄河险些夺淮,四月长江泛滥,汉南之地淹田百里,宁王朱宸濠从南昌急赴当地,派府卫运去粮食,出现让百姓瞠目结舌一幕幕。年轻的藩王卷起裤腿跟着民工伐木造桥,下水扛沙子,在田垄上插秧。
终于盼来雨过天晴,送行宁王,百姓们鼻涕一把泪一把。
“王爷,前面是武昌了。”徐凌掀开车帘,一路马不停蹄,他们得到驿站补充体力了。
一双菱锦白靴从马车里踏出,宁王面如冠玉,俊挺如松,一身灰白软袍,两条银缎发带自累丝发冠穿引而出,随着步伐无风自拂,清雅的衣冠透露着雍容的气质,在当朝皇室中素来以美貌闻名,一入城门便引来过往路人频频回头。他在城门口找了家客栈,小二机灵地请他们到二楼天字一号房。
“王爷是不是担心,万一郑王的人也查到太子下落,梅龙镇的局势会发生变化?”见宁王食欲不好,面有郁色,徐凌揣测道。
宁王微抬右掌,“江南的密探发现太子既是能力,也是天意。郑王以勤皇之名留在京城设计皇帝,被迦叶寺的一个小杂役破了局,哪来的精力插手太子的事?”
“那真的是杂役吗?叶子不是说,皇帝派了那个人到梅龙镇教书?难道是应墨林的人?”
“不知道,看看情形再说。”宁王淡然地吹开几枚茶坯。徐凌了然点头,等对面茶水见底,放下银子拿剑起身。“等等。”宁王止了步,窗户下面吵起来了。
“你敢打我?你也不看看这地界是谁说了算?把这人给我扒光了扔湖里去!”“哪来的臭……”一身湛蓝锦袍的朱厚熜顶着乌眼青,被人捏住手腕,疼得哇哇叫,一回头惊了,“王、王叔殿下……”
“想让你的另一只眼睛也被打肿吗?”宁王松了手,语气里不乏长辈的戏谑,“好了,先把人放了,光天化日当街绑人,成何体统?”
朱厚熜瘪着嘴点头,杨瑾被家奴们放回地面,整了整衣裳,向为他解围的男子拱手:“在下杨瑾,成都人氏,请教您……”
“宁王。”宁王浅笑着回礼,随即瞥向朱厚熜,“王侄你真是嚣张惯了,连杨廷和大学士的二公子也敢打,想必方才是误会一场了。”
“呃?”在朱厚熜炸毛之前,杨瑾愣住了,他根本没在京城几年,跟宁王素不相识,宁王知道他大哥杨慎的名字还说得过去,居然一下子认出他来了!宁王拍拍朱厚熜的肩,“杨二公子在湖广初来乍到,恐怕连路都不认识,得罪你也不是有心的,就让他走吧,我带你回去治伤。”他转眸示意身后,“徐凌,你送杨公子出城。”
“多谢宁王。”杨瑾起伏不定的心落了地,对宁王除了感激就是佩服。
“杨公子,这边请。”徐凌回看一眼宁王,主子肯在这多花时间,一定有他的道理。
兴王府大门平日总是关着的,今日漆门大开,奢华高阔的照壁旁好几个衣着靓丽的小姐在闲聊,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星星眼,花蝴蝶似的奔了过去。
“姐姐们来啦?我这刚刚打了架,不方便见客,你们还是……”朱厚熜捂着眼,话音没落就被人推了出去,“谁看你啊,小屁孩一边待着去!”“王叔殿下,好久没见您了,远道而来辛苦了吧?”“是啊是啊,我们还想去南昌探望您呢,可惜父王不让……”饶是宁王见多了少女青睐,对于襄王家的这群郡主的“盛情”,他还是惶恐地退了两步。
听说儿子被人揍了,兴王妃蒋氏将家奴骂了个狗血淋头,二堂里除了主人兴王朱祐杬,送朱厚熜回府的宁王,还有一个四十来岁小眼睛胖男人,襄王朱佑材,翘着二郎腿看好戏,“我道是谁这么厉害,原来是杨廷和的儿子,王侄在武昌也会受人气啊?安陆距此两百里,来日王侄要是下田庄收成,还不让农夫棍棒赶出来啊?”
兴王浅淡道:“襄王又在惦记安陆那七十户田庄了?骢儿年幼,总有长大的时候,你若是不服,可上奏天听,看皇兄如何决断。”
“当然要上奏!”蒋氏越心疼越气,“杨廷和是东宫的红人,那也是臣子,臣子的儿子殴打皇亲国戚,这不是反了吗?”
“王嫂言重了,杨二公子大不了骢儿几岁,年少气盛在所难免。”宁王微笑着截话。
“宁王!你也是,不帮咱们朱家人,就那么把那小子放跑了?”蒋氏一肚子火,逮谁咬谁。“到底怎么回事啊,姓杨的到底为什么动手打骢儿?”
宁王轻抚着青瓷盏,“据说是骢儿到梁音阁听戏,跟一个新来的弹曲姑娘发生了冲突,姑娘哭哭啼啼跑到街上,杨瑾以为骢儿是调戏良家女子,双方就动起手来了。说起来也是小事,只是传出去绘声绘色不好听,尤其传到京城去,恐怕没有人会指责杨瑾路见不平,只会说,是骢儿行为不检,自取其辱……”
“反了反了!本王妃非得跟皇上告冤,让姓杨的给骢儿跪着赔礼道歉!”说完,蒋氏转身冲到书房,长裙蹭得地砖直冒火花。
“告!狠狠地告!先前我们襄地的镇国将军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打了,多亏我上书陛下,狠狠惩罚了那无知小人。骢儿那可是世子啊,是王嫂的心头肉,皇兄姓的是朱,还能不帮咱们家人么?”襄王乐得几乎拍手。
兴王面色凝重,他一向拗不过这个媳妇,与宁王对视一眼,叹息着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宁王当街息事宁人就是帮了世子,宁王途径本府,接下来欲往何处啊?”
“本王辗转多地见闻良多,是时候去京城面见皇兄了。”宁王英眉深锁,一副忧国之态。
“哦?”兴王徐徐一笑,“论说离京城最近的就是郑王,他不思还报反而去京城添乱,三个多月前借祈福一事让皇兄蒙羞,结果贻笑大方,宁王若是到了京城,对自家兄弟还是多多提点。”
“是,兴王深明大义。”
两人同时举茶,发出令人骇然的长笑。
想到前院襄王带来的那群难缠的侄女,宁王唯恐不好脱身,在小厮的掩护下从后门离开兴王府,骑了匹快马出城,在东郊二十多里的一处茶棚看到等他的徐凌。
“王爷,那个杨瑾是从梅龙镇来的,正往回去的路上,他也在应墨林的书院读书。”
“知道了。”宁王面不改色,看了看身后,放慢身形上了徐凌的马车,低声道:“梅龙镇本王一个人过去,再走五十里,你继续驾这辆马车,我们分道扬镳。”
“那属下……”
“去京城,杨府。”宁王勾了勾唇,看着车窗外不断远退的碧树,白江如练,明目养眼,不发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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