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奇怪。
准确来说，是只有学校教学楼上方的那一片天空很奇怪。
刚发现时是在周一的早上，万里无云的天空出现突兀的一小团黑色，靳知晓只当是一片乌云。
但是这片乌云整整一天都没有消失，反而在教学楼上方盘旋着膨胀。
“靳知晓，你来回答一下第九题。”
听到自己的名字，靳知晓收回观察着窗外乌云的视线。
站起身，丝毫不心虚地回答了老师的提问。
“嗯，坐下吧，都快高考了，该紧张起来的时候了，好好听课。”
没拿捏住错误，老师姑且放了她一马。
靳知晓点点头，从容坐下。
等讲台上的老师再次背对着学生板书时，靳知晓的同桌洛雪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老往窗外看什么呢？”
“乌云。”
“啊？”
洛雪好奇地也往窗外探过去，然而晴朗的天空除了几缕白色的飘云，简直是干净清澈得过分。
“你看错了吧，哪有？”
“……”
“洛雪！你往外面看什么呢？你来说说这个公式为什么这么列。”
洛雪被老师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噌”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地回答着。
靳知晓则垂下眸子，看似在听，脑子里却在思考。
这片乌云在天空盘旋了三天，已经变得能够笼罩住整个教学楼的上空，基本遮住了所有阳光的光线，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过。
似乎只有她看得见。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刚下去，班主任就进来了，在一片哀嚎声中宣布了上周模拟考的成绩，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后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大课间的一半时间。
等班主任出去后，大家又一拥而上地跑到讲台上看自己的排名、找自己的卷子，根本等不及发下来。
洛雪拿了成绩单和卷子，哭丧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抱着靳知晓的胳膊嚎叫。
“我完了，比上次还退步了五名，回家我妈肯定又要收我手机了，真想跳楼算了！”
不等靳知晓有所反应，旁边路过的几个男生便哄笑着凑上来。
为首的是她们班里整天吊儿郎当但成绩偏偏又很亮眼的云接望，他抽走洛雪的成绩看了眼，然后装模作样的摇摇头。
“确实是该跳楼的程度。”
他身后的狐朋狗友跟着接一句：“要跳赶紧的，没准学校又要给我们放三天假。”
“你们！”
洛雪气得干瞪眼，然后转过身拉靳知晓。
“你都不帮我说话！”
靳知晓正巧接下班委发来的成绩单，上面是明晃晃的第一。
靳知晓收起成绩单，平淡地看向洛雪。
“收手机对你有好处，黑板上的那个公式你会了就可以拿回很多分。”
根本不想听道理的洛雪：“……真无聊。”
小声嘟囔完便生着闷气离开了座位。
“你小姐妹生气了你不追上去啊？”
云接望大咧咧地在洛雪的位置上坐下，顺手接下刚发过来的靳知晓的试卷。
“这题都能错，啧啧……”要是这题我做对了就能超过她了！
云接望暗暗比较着自己到底哪里和她拉开了分差。
靳知晓并未理会云接望，只觉得窗外的黑沉沉的氛围褪去了，抬眼一看，遮天的乌云果然消失了。
她喃喃：“不见了。”
“什么？”
云接望耳尖听到了，随着靳知晓的视线朝外一瞥。
身旁突然传来刺耳的椅子挪地的声音，靳知晓转头过去，云接望已经撂下她的试卷风风火火走出了教室。
靳知晓拿起试卷开始修正，一切如常。
乌云消失与否，对她没什么影响。
……
晚上十点，高三的学生放学。
靳知晓形影单只地沿着人行道走。
前面时不时传来洛雪和另一位女同学嬉笑打闹的动静。
洛雪和靳知晓都住在老街区，老街区设施陈旧，尤其是街道旁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黄到只能勉强看得清哪里是路。
洛雪尤其害怕走那段路，在知道靳知晓和她住得很近后，天天缠着靳知晓一起回家。
但是，今天课余的小插曲让二人的关系变得很不愉快，直到放学洛雪都没再搭理过靳知晓，下课铃一响便收拾书包走了。
很明显单方面的置气。
只是靳知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到老街区附近，喧哗声、鸣笛声全都消失，明亮的灯光被苟延残喘的老路灯代替。
眼前，幽深的街巷掩映在昏黄的灯光下，忽近忽远的犬吠夹杂着几缕凉风从巷子深处传来，激起人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洛雪已经后悔了，其实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就想回头拉着靳知晓一起回家。
那人虽然成天端着一张冰块脸，看起来冷漠得不近人情，但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但她又实在拉不下脸回头，于是她故意和一起走的同学制造点动静让靳知晓吃醋，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原谅她并且和她一起回家。
但是靳知晓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她又变成一个人，走到了街区，身后依旧一点动静没有。
终于，在迈入昏黄灯光下的前一秒——
“好啦，我原谅你，你可以过来和我一起回家了。”
等了几秒后。
鸦雀无声。
洛雪皱着眉转身：“我都原谅——”
后面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哪还有靳知晓的身影。
十分钟前。
走到十字路口时，附近的同校生已经寥寥无几，洛雪先一步赶上绿灯过了马路，靳知晓则在原地等着刚转红的警示灯变化。
也许是太过无聊了，靳知晓盯着脚下摇曳的树影发呆，看着树影随着风一会儿左摇，一会儿右摆。
红灯转绿，变化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靳知晓眼睁睁地看着规律摇晃的黑色树影脱离了光照局限的范围，疯狂且急速地向马路对面冲去。
……那是什么东西？
靳知晓确定那不是眼花，因为当她追上去的时候，那块黑影还在快速移动着，甚至还在逐渐变大。
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她，让她竟无视了未知的恐怖，一路追赶了过去。
那东西似乎也意识到了靳知晓的存在，它在原地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头看她。
此刻它已经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并分出一些部分汇聚成细长的四肢，渐渐从地面伸展露出。
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东西。
靳知晓后退一步，余光观察着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
五十步之外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在那滩东西从地上爬出来之前，靳知晓快速躲进了便利店里。
在里面待了大概五分钟，靳知晓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那滩东西所在的位置。
风平浪静。
那滩东西也已经消失了。
靳知晓一直紧握着的手缓缓放松下来。
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汗。
今晚是她太鲁莽了。
那是完全她从来没接触到过的未知的东西。
靳知晓突然想到了那片只有她看见的乌云。
看来也不全然是没接触到过。
象征性地从便利店里买了瓶水，靳知晓推开玻璃门准备离开。
一阵风从外面灌入，带着一股燃烧后的灰烬的味道。
不呛鼻子，但却浓郁。
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与她擦身而过，进入了便利店。
靳知晓朝里面的男人看了一眼。
男人身量高大，宽肩长腿，站在柜台前熟练地挑着关东煮。
抛开奇怪的思绪，靳知晓转身走向老街区的方向。
靳知晓走后，云连祈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脸上毫不掩饰好奇之色。
他似自言自语：“嗯？不对劲呐。”
蓝牙耳机立马里传来紧张的询问声：“怎么了怎么了？”
“出现了点状况。”
对面更紧张了：“什么状况？”
“我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姑娘。”
“……”
……
“你就这么放过它了？”
纪无虞在电话那边急得团团转。
“没办法啊，饿了。”
云连祈端着一碗关东煮，坐在便利店外面的棚子下，优哉游哉地戳了块萝卜咬了口。
“我刚开完会就赶到学校，晚上一粒米还没吃哦。”
“你还知道是学校啊！”纪无虞差点破音，“那么多孩子在那边呢，你让一个刚化形、正是需要能量的妖在那边乱窜？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云连祈调小了耳机音量。
“多大岁数了还咋咋呼呼的。”
那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去。”
这边云连祈听完笑了一声。
“我没搞定，你来可以？”
话里没嘲讽的意思，全是来自实力的自信。
纪无虞这才安静下来。
沉默过后，纪无虞猜测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结果：“不太好收拾？”
云连祈吃完了关东煮，又喝了一口汤，吃饱喝足了才正经地说起情况。
“不是本体，本体被它们藏起来了。”
“它……们？”
云连祈“嗯”了声。
除妖的时候，符箓穿透妖怪的身体，黑色的躯干瞬间化成灰烬四散开来，却并不是成功驱除的征兆。
相反的，当灰烬散落在地，开始互相融合扩张。
眨眼间，原本作为个体的妖怪分裂重组，数个黑影四散着朝向黑暗处逃匿无踪。
“这妖，能繁殖，能分裂，虽然妖气不强，但越杀越多，所以啊——还得找七寸。”
“那你是有计划了？”
“放走的那几个我都贴了追踪符，这种妖没办法离开本体太远，就看它们主要在哪里活动。”
“……”
“不说话了？”云连祈看了看手机，确实还在通话中，“挂了啊，赶着回家洗澡呢，身上全是灰。”
“那个姑娘怎么回事？”在被挂断之前，纪无虞又问了一嘴。
“哪个姑娘？”
云连祈站起身来，回想一番之后才“哦～”了一声。
然后回复了两个字：“漂亮。”
纪无虞：……和这人交流真累。
离开便利店后，靳知晓返回原来的路线朝家里走。
原本在她前面走着的洛雪早已不见了踪影，靳知晓只当她是已经到家了。
在目视了一种离奇可怖的未知生物后，靳知晓的心里生出一丝后怕的感觉，脚下的步伐也稍微加快了些。
走了一段路，靳知晓踢到了某个带着铃铛的东西。
那东西被她踢出去了一段距离，铃铛发出了一声脆响。
靳知晓觉得这铃铛声有些耳熟。
借着昏暗的光线，靳知晓捡起来查看。
是洛雪书包拉链上的挂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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