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挤到事故中心地带的时候,当事的几个人还在面红耳赤地对柳半夏一个小姑娘做单方面的辱骂,沈望舒顺手拍了拍其中一个穿褐色衣裳的男人,怯生生地问道:“大哥,地上那位大兄弟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瞧着这样严重?”
那糙脸大汉正骂人骂到兴头上,被人陡然打断自然不爽,转过头正要骂人几句,却不想一转眼就瞧见一个天仙似的姑娘正眼含春水地盯着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娇滴滴的,像是朵被雨淋过的芙蓉,叫他心头的火霎时间被这春水浇灭了。
“嗐,姑娘有所不知,”那大汉不止消了火,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柔了不少,生怕自己粗旷的声音吓到这仙子似的,“我这兄弟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到她这医馆来治病,昨日那姓柳的非说他已经好了,不给他治,硬将他给赶了出去!”
“我兄弟昨夜回去就觉得心口不舒服,今日起来便上吐下泻,腹中与胸口疼痛难忍,才不过短短半日,就虚脱的连站都站不起来,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你怎能这样血口喷人!”柳半夏终于抓到空子为自己辩驳,大声道,“这位兄弟分明是因外伤来的回春堂,我给他治伤时开的方子也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药草,是断不可能出现这种症状的!”
另一个男人当即大喊:“那不更说明你开的药有问题吗!”
“治个手伤都能把人治成这样!你还当什么大夫!”
柳半夏因为这些无端的指责而愤怒与委屈,眼底都泛了红,但她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倔强:“这绝无可能!你让我再给他诊一次脉,便可知晓事实了!”
即便心底真的有些不安,柳半夏却依然信任自己的医术,执着地想要探查这人病症的真相,却又一次被人给拦了下来,说什么都不叫她接近地上躺的那个男人。
“你这毒妇!又想偷偷害人是不是!?”
“我没有!”
周迟还在边上添油加醋:“小师妹,这小兄弟看着情况确实不好,你莫要再这样倔强,先向人道歉赔礼吧!”
这场面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几方人争执不下,眼看着就要把柳半夏生吞活剥了。
沈望舒却突然开口问了句:“这位兄台是真的病到连起都起不来了呀?”
“可不是!”方才与沈望舒说话的大汉听见这美人问话,连忙开口回了,“人都快死了,现在只剩一口气儿吊着了!”
沈望舒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又余光瞥见自己的侍卫提了个小桶一路小跑地往自己这边赶过来,便又问:“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沈望舒这才满意了,冲那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得那男子当即一愣,险些被她沉鱼落雁般的美貌勾了魂,从而并未注意到有个身材高大、手提木桶的男子强硬地挤到跟前来。
而那男子站在担架前,手脚利落地将手里的木桶往上一提,哗啦啦地把桶里的东西往地上那男子的头上倒了下去!
在场众人哗然!
而这桶里装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方才沈望舒吩咐侍卫去对面酒楼买来的满满一桶泔水!
地上方才还奄奄一息、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瘦弱男子,在被浇了满头馊臭泔水的时候,却“噌”地一下从担架上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他娘的!干嘛的!”
“呀,”沈望舒咯咯大笑,“不是要死了吗?这分明站起来了呀?”
这话一出,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沈妄姝也没想到她会出这样的奇招,在她的脑子里嘎嘎狂笑:“什么呀,你比我坏多了!”
“怎么能说我坏呢?”沈望舒笑嘻嘻地反驳,“我分明是爱与正义的美少女。”
此时围观的路人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哪儿来的治病把人治坏了,分明是装病讹钱来了!这风向也自然急转,纷纷开始骂这些人不讲良心、欺负小姑娘了。
方才几个气焰嚣张的男人此时也支支吾吾了起来,沈望舒却抬起纤纤素手一指周迟,道:“我记得你,你也是回春堂的大夫。”
周迟连连点头,却听得沈望舒嗤笑一声,嘲讽似的说:“你连人家装病都瞧不出来,在这里闹了半日,既不想着上来查看他的病情,也不想着报官,反倒是一个劲儿地将这没有的过错推到那位女大夫的身上——”沈望舒拉长了语调,故意顿了一顿才问道,“你们几个不会是一伙的吧?”
她不去帮柳半夏自证,反而用短短几句话把问题的矛头指向周迟,周迟哪里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连连摇头否认自己联合外人来欺压师妹,沈望舒却不放过他,一听他这样说,便又丢出一个问题去要周迟解释:“连我都瞧出来那人没病,你一个大夫竟然瞧不出来——你到底会不会给人看病啊?”
此刻场上舆论霎时全部指向周迟本人,柳半夏则在三言两语之间变成了一个因为医术高超被师兄迫害的可怜姑娘,沈望舒目的达到了,也懒得再在这里多待,转身就要离开此处,又想起陆晏时还在边上站着,便拐了个弯走回他跟前去,问他:“和我一起回府去?”
陆晏时站在人群中看她趾高气昂的模样,非但不像从前那样觉得她可恶,甚至还要觉得她有几分率性又聪敏的可爱来,见沈望舒来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二人正往马车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后响起个女声,大声道:“姑娘请留步!”
沈望舒回头一看,竟是柳半夏仓促追了上来。
柳半夏跑得气喘吁吁,生怕自己跑慢了追不上沈望舒似的,边喘气边向沈望舒鞠躬道:“多谢姑娘替我解围,若非姑娘出手相助,只怕我这笨嘴无论如何也与这些人说不清!”她抬起头来,像只小狗似的,用又感谢又崇拜的眼神看向问沈望舒,问她,“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我是城北沈向远之女沈望舒,”沈望舒笑着回了话,原本她是想叫柳半夏不用把这放在心里,自己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可她一转头瞧见在马车跟前等自己的陆晏时,又接了句,“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来府上找我。”
柳半夏受宠若惊,又是道谢又是摆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沈望舒却道:“你不必与我客气,不过你追过来,倒叫我想起件事来,不知柳姑娘可否愿意帮我?”
柳半夏连连点头:“沈姑娘有什么吩咐尽可开口,只要我能帮上忙,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望舒觉得她认真的模样有些可爱,说起话的语气也比平日里缓和了不少:“倒也不是大事,只是前几日你师兄替我朋友看了病……但我今日瞧见这事,觉得你那师兄实在靠不住,便想着能不能请你帮我朋友再看看。”
“自然是好的,”能给恩人帮上忙,柳半夏当然求之不得,“未知姑娘的朋友是哪位?”
沈望舒抬手一指陆晏时:“喏,就是他。”
柳半夏顺着沈望舒的手指看了过去,陆晏时也正好听见她的声音,向柳半夏的方向看了过来,二人就这么凑巧地四目相对了。
这原书里的男女主,终于在沈望舒不懈的努力下相识了。
沈妄姝气的直跺脚,咬牙切齿地骂道:“都说了我爱豆没心思谈情说爱!你怎么还硬要牵线搭桥!”
“我说了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嫂子给你谈下来,”沈望舒对眼前这幅画面满意极了,“我说到做到。”
可她想象中的那种,陆晏时与天命之女见面时应该有的悸动、那种**一样感天动地的眼神,却统统都没有发生。
陆晏时只是平淡地看了一眼柳半夏,便又侧过头去看沈望舒,低声道:“方才……你不该拿泔水那样泼在别人身上的,旁人闲话说得多了,对你名声总归不好。”
他半点不在乎柳半夏怎样,反而极为罕见地开口劝诫沈望舒,希望她能多为自身的名声考虑,做事不要这样冲动,省得一片好心被人误解,沈望舒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提点自己,面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错愕。
陆晏时当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了,正要开口向沈望舒道歉,却见眼前的沈望舒咧开嘴笑了。
她笑得十分明艳,像是朵蓬勃怒放的牡丹,生怕旁人瞧不见她的恣意与美貌,颇为自豪地道:“你当我是谁?我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蛇蝎美人,还需要什么好名声吗?”
“这世道分明是不要脸面的坏人活的更好些,要好名声又有什么用?只叫别人觉得你好欺负罢了。”
她扬起头,似是在狂风骤雨后依旧不肯低头的满枝海棠,仿佛她天生就是这般高高在上的贵女,她生来就该这般张扬与调皮,她就是应该这般矜贵又妩媚,即便说这满口歪理,旁人也不配指责她半分。
陆晏时看着看着,方才平静下去的心不知为何,又莫名的怦怦跳了起来。
他对这状况实在摸不着头脑,又想起方才在回春堂跟前的那出闹剧,只好将此事归结于周迟医术不好,他这病尚未好全,心口才会这样憋闷。
倒确实是该让柳姑娘再诊治一次,陆晏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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