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沉默良久,叹道:“瑞王这一脉,都是情种。她祖父,她父亲,都是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如今的瑞王府只有她一个人,空空荡荡,无所凭依。咱们呀,是她心里亲近的人,却不是她的心上人。罢了,咱们作为长辈,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赵婉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看得开,问道:“母亲难道就没有顾虑?晨儿许是一时心血来潮,贪图新鲜。”
国公夫人目光炯炯有神,正色道:“你明知晨儿不是贪图享乐的孩子,又何必怀着这样的想法,自欺欺人。”
赵婉沉默。
“我也希望晨儿嫁得良人,儿女绕膝。可那只是我想的,不是晨儿想要的。我老了,只希望这些孩子们可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是儿媳顾虑太多,没有更为晨儿着想。”
“你对晨儿比对衡儿和惠儿还要用心。我明白你的顾虑,你呀,为她想得够多了。但孩子大了,想如何,该如何,只要没有伤天害理,违背良心,就由他们去吧。旁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国公夫人的目光仿佛望到远方,意味深长道:“百年兴衰,朝代更迭,就如那海边的浪潮,潮起潮落,周而复始,何况一个家族呢?不必执着。”
赵婉恭敬道:“儿媳明白了。”
甄衡手中提着几个油纸包,急匆匆进来,道:“母亲,祖母,阿姐出事了。”
国公夫人慈爱的道:“你母亲刚去看过你阿姐了,无事。快坐下,喝口茶,看你急的满头大汗。”
甄衡一愣,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母亲已经去看过阿姐了?”
赵婉颔首:“你阿姐无事,只是小伤而已?”
甄衡又是一愣,惊道:“阿姐受伤了?”
“那你说的是何事?”
“是昨夜含春阁的事呀。孩儿昨夜没当值。听妹妹讲完通城的事,吃过午饭,孩儿出去买些蜜枣糕给妹妹,正遇到昨夜当值的弟兄,才知道昨夜阿姐在含春阁……那个……废了宋高。”
“这事,惠儿昨夜就与我说了。怕你祖父和祖母担心,便没有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慌张。方才我已经告诉了你祖母。你阿姐不会有事,你也不用担心了。”
甄衡急道:“母亲怎么瞒着孩儿呀!孩儿是会担心阿姐,但不会慌张行事。对了,皇上已经下旨,降了宋括的爵位,母亲可也知道了?”
赵婉和国公夫人都是一惊,二人对视。
赵婉道:“是因为宋高的事?”
甄衡重重点头,放低声音,道:“听说皇上在圣旨上将宋括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传旨太监到宋府的时候,宋高刚好咽气。母亲,祖母,皇上严惩了宋括,可会责罚阿姐?”
赵婉缓声道:“你阿姐已经被皇上误伤了,应不会再行责罚。”
“误伤?阿姐伤到哪了?可严重?不行,我得去看看。”
国公夫人道:“坐下。”
甄衡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乖乖坐了回去。
“你阿姐不过是被皇上不下心摔碎的茶盏划伤而已。小小皮外伤,何须紧张。你阿姐刚回京,昨夜又发生那事,这会儿想必正在府中忙着,你就不要去添乱了。好好待在府里,休沐毕,你该当差就去当差。过些日子,你阿姐定会来,到时你自然就能见到了。”
“孙儿明白了。那孙儿给妹妹送蜜枣糕去。”走了两步,拍了下脑袋,转回身,“这包是孙儿给祖母买的松子百合酥。这包是孩儿给母亲买的山药点心。”
国公夫人笑着接过来,转而问:“你阿姐在含春阁废了宋高,你有何想法?”
甄衡不假思索道:“孙儿没什么想法呀。”
“不觉得你阿姐做的不妥?为所欲为?”
甄衡摇头,道:“阿姐做的都是对的。就算阿姐随心所欲,又有什么不可吗?”
国公夫人笑出声,中气十足。赵婉也轻笑出声。
甄衡摸不着头脑的眨了眨眼睛。
国公夫人笑得开怀:“乖孙,去找惠儿吧。”
甄衡应下,提着剩下的一包点心出去了。
国公夫人笑眯眯的,对赵婉道:“瞧瞧衡儿说的。都是好孩子,我知足了。。”
赵婉含笑点头。
甄惠看兄长已经知道含春阁之事,思量再三,将那晚的事讲了。二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嘀嘀咕咕。许是二人为双生子的缘故,话不必尽述,彼此就会明白。
甄衡不傻,之前就知道阿姐去含春阁,听着听着,手上的点心掉到了地上。
甄惠斜眼看他,道:“怎么?你是手软了,还是?”
甄衡将蜜枣糕捡起来,吹了吹,毫不介意的咬了一口,含混道:“手软了,手软了。你说,阿姐什么时候来呀?会带宋姑娘一起来吗?”
甄惠不斜眼看人了,颇为烦恼的道:“我也不知道呀。你说要是阿姐真带宋姑娘来了,祖母会不会拿着长枪将人赶出去呀?”
甄衡想象着祖母手持长枪的画面,囫囵咽下点心,喝了口茶,压压惊。
“不会吧……方才我见母亲正和祖母在说什么,没准就是说宋姑娘呢。我看祖母乐呵呵的,没什么不对的。祖母那么疼阿姐,就算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不会赶人吧。”
甄惠点头:“只要祖母那里没事,祖父和爹就不会有事啦。”
甄衡也跟着点头,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一个人在点头,一模一样。
他们兄妹二人吃着点心就把事情聊明白了,而在江南楼的程柏和孙继善则是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孙继善愁的就差薅头发了,闷闷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宋括被降了爵位,那位会不会各打五十大板?毕竟,王……也有不妥的地方。”
这是外面,即便关着门,说话也要多注意。
程柏一改纨绔模样,眉头紧锁:“宋括这个侯爵可是皇上格外施恩赏赐的,如今降了他的爵位,这是盛怒呀。也许,这怒气不只是对着宋括和宋高。哎,我也说不准。若是有圣旨给王府,必会经过外面的路,咱们就在这等等看吧。”
孙继善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低落道:“程柏,我觉得我很没用。你也知道,通城的事是她白给了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可她的事,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一次,两次皆是如此。”
程柏叹了口气,道:“若说没用,我岂不更是如此。她回京后只托付了我一件事,只这一件事,我却无论如何都办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白活了?还京城第一纨绔,呵,我就是京城第一废物。”
孙继善沉默片刻,安慰道:“上次是各种意外和巧合。这次去通城,她并没有嘱托什么,你才和我们去了通城。昨夜你虽在京中,可你并不在那里,怪不得你。”
程柏饮下杯中酒,酒杯重重落在桌上,道:“那也是我的错!我明知她对……的看重,却没有急她所急,想她所想。我以为她已安排妥当……我也没想到竟有人敢动她的人……我……唉!继善,我有何颜面再见她?”
孙继善没有再劝,二人喝着闷酒,时刻留意窗外的大路。直到宫门下了钥,他们才暂时放下心,结了账,离开了江南楼。
翌日,孙继善支着耳朵各种打听,得知顾晨受了伤。但具体是怎么受的伤,却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有说是皇上大怒,从天元卫身上抽出了剑,亲自刺伤的。有说是皇上让天元卫动的手。有说是皇上让刘淮动的刑。有说是瑞王见皇上大怒,用了苦肉计。还有说是长公主打的……
孙继善越听越觉得邪乎,揉了揉耳朵,趁没人注意,找他爹去了。还是亲爹靠谱,总算知道了大概经过。
“爹,皇上可会责罚王爷?”
“应该不会。若是要罚,昨日就该一同下旨。再者,王爷已经受了伤,这与责罚无异。此次通城之行有功,怎么都能功过相抵了吧。”
孙继善放下了心,转身就要去找程柏,被他爹一把拽住。
“混小子,干什么去?没见京中一个个都忙活着?这个时候,老实点,少折腾。”
孙继善稍一想就明白了,道:“我不去侯府走动,只是叫程柏去江南楼吃酒。”
孙言庆嘱咐道:“先当好差,再去吃酒。吃酒管住嘴,勿要妄议朝政。”
孙继善应下,一派从容的回去处理公务。晚上邀程柏去了江南楼,二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酒,一扫昨日阴霾……
天还未亮,四人抬着棺椁从瑞王府角门而出。
王府正门外,顾晨和宋雪坐在马车里,云逍和莲儿随在马车旁,跟着几个婢女小厮。拉棺椁的马车在前,低调的车驾在其后,靳忠和安生带着三十个府兵,一行人向着城门而去。唐冲安排了三十个暗卫一路跟随。
天刚蒙蒙亮,门卒打着哈欠拉开城门。听到动静,瞧清楚马车上拉的是棺材,啐了一口,一大清早就见棺材,真他娘的晦气!
旁边几个门卒也直道晦气,面露厌恶,刚要骂骂咧咧的啐一口,却见为首之人是靳将军,吓得将口水咽了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能让靳将军护卫,那车驾里坐的是谁,不言而喻。瑞王未摆王驾,也没有露面,显然是不想声张。门卒识趣的退到一旁,不敢弄出丁点动静,直到一行人出了城,才敢大声喘气。
乖乖,幸好眼尖,差点就祸从口出了,没准会死无葬身之地。没瞧见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吗?瑞王为了一个妓子把宋高废了,结果瑞王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宋家倒了大霉。不仅宋高死了,忠义侯的爵位都被降了。
缓过气来,几人不禁疑惑,那棺材里是谁?
为保棺椁无事,不惊扰到已逝之人,这一路行的平稳缓慢。
宋雪只用木簪拢好青丝,穿着一身素白。遵照娘亲留的话,简葬,不要吊唁祭奠,便只在腰间系了一条腰绖。
宋雪从早起就少言寡语,知她必是心中悲痛,顾晨默默陪着。
这会儿,宋雪轻声问:“菩提山为大国寺所有,你是如何说服大国寺,肯将我娘葬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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