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那是笑声不断,马车里却是一片安静。
顾漪澜挑了下眉,幽幽的道:“怎么,让你跟我回长公主府,委屈你了?”
阿笙闭着眼,跟入定了似的。
顾漪澜抬脚勾了一下阿笙的腿,又软又霸道的道:“说话。”
阿笙收回腿,睁眼瞧了她一下,叹了口气。
“我是真不明白,殿下,我到底怎么招惹到你了?还有,你总让我说话,可我无话可说。”
顾漪澜没有半点生气,倾身向前,嗓音暗哑的道:“就是你这‘不明白,无话可说’,招惹到我了。”
阿笙身子向后缩,避如蛇蝎,心脏怦怦直跳。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尽早离开长公主府,不然……会要命的。
翌日,长公主入宫。
御书房外跪了一地的大臣,个个手拿奏折。长公主驾到,众人请安。
顾漪澜扫了他们一眼,道:“诸位大人无须多礼,继续跪着吧。”
众人动作一顿,心里发堵。
刘淮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的将长公主迎进了御书房。
顾敬被那些大臣烦的头痛欲裂,单手扶额,揉着太阳穴。见了顾漪澜,神色才缓和了些,道:“皇妹来了。快坐。”
顾漪澜行了一礼,坐在了最近处,温声道:“皇兄头疾又犯了?”
顾敬又恼又烦的指着外面,道:“这些个官员不理政务,日日跪在外面跟朕打擂台,就差逼宫了!”
刘淮奉上茶,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皇兄何必跟这些人置气。一群文官,也就跪上一跪,闹上一闹,还能真翻了天不成。皇兄要是实在烦,就让晨儿带着怀朗军将他们都围起来。他们呀,就老实了。”
顾敬被逗笑了,“要真如此做了,朕不就成了古往今来第一昏君了。”
“皇兄笑了,这便好了。皇兄要保重身子,龙体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顾敬长舒了口气,道:“让皇妹为为兄担忧了。说到晨儿,唉……”
顾漪澜接上话,很是气恼的道:“皇兄莫要提了,我都要被那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那日,皇兄不如就让她在御书房外跪死。她出宫后还敢去我府上,我让人直接将她赶了出去。原以为她会知错,好好反思,没想到啊,她这几日还到处招摇。臣妹气极,昨日去了王府,狠狠训斥了她一顿,真想让她跪上三天三夜!”
顾漪澜叹了口气,稍微缓和了些,道:“可我看着熟悉的王府,想起王兄,又想到晨儿背上那数不清的伤,我这心……就狠不下来了。”
闻言,顾敬也叹了口气,几息后,道:“依皇妹看,晨儿可会回心转意?”
顾漪澜微微摇头,道:“晨儿是什么样的性子,皇兄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心思通透,可就是太过通透,反成了不好。想明白的事,一旦认定了,万难改变。即便王兄和王嫂还在,也拗不过她。因着她这性子,王嫂没少罚她跪,她那时才多大,跪了也没见有用。”
顾敬沉默片刻,道:“这孩子……真是让朕束手无策。”
“是啊,总是给咱们出难题,给皇兄添乱。”
顾敬饮了一口茶,眉头微蹙,道:“朕听闻,这几日,晨儿日日出府散心,有人相伴。不仅如此,前些时候,她还将人带去了国公府。”
“晨儿做的是有些过了。”
顾敬沉默不言。
见状,顾漪澜问道:“皇兄可是有所疑虑?”
“皇妹应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顾漪澜稍一思量,道:“皇兄多虑了。暂且不说晨儿对皇兄是何等忠心,那女子,臣妹是见过的,生了一副好皮囊,算得上貌美,但却不是个有城府的。昨日,臣妹见了晨儿,仔细盘问过。晨儿坦白,她去找那女子学琴,确实是受了婉妃所托,想将人护下。后来发生了宋高的事,才将人接到了王府,朝夕相处,生了情愫。”
她停顿了下,道:“皇兄可以细想,若是有人在背后下了这盘棋,那必是要会天算。那女子多年前就被卖到了……那时,何人能知道晨儿喜好女子?宋府对那女子若是还有半点情分,也不会让她在那里待了这么些年,不闻不问。若真是宋括谋划的,那他就是不惜为此搭进去亲生儿子的一条命。宋括没这个能耐,也没有此等魄力。再说宫中,那女子可没有法子能联系上后宫,后宫是否和她有联系,相信皇兄最为清楚。臣妹细查过,那女子确实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这与顾敬所想一样,心中大定,道:“嗯。晨儿想要从皇子中过继子嗣,皇妹如何看?”
顾漪澜唇角微翘,道:“晨儿说要过继,又没有说要在何时,从谁那过继。晨儿最是孝顺,必会听皇兄的话。”
“哼,听朕的话?她一口一个君无戏言,是朕要听她的话。”
顾漪澜最懂顾敬的心思,嘴上说着气话,实则已经释怀了。她轻笑出声,道:“皇兄怎么还跟孩子置气呀?”
顾敬面露无奈,道:“皇妹啊,晨儿这事,为兄该如何做才好?”
“皇兄日理万机,国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理她这破事。皇兄就当一切未曾发生,让她自己瞎折腾吧。”
顾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是不理,其实是让他默认了下来。皇妹到底是最疼晨儿,向着晨儿呀。这也难怪,晨儿这孩子,谁能不喜欢。
“皇妹说的是啊,朕还要烦那些跪在外面的官员,哪有心思管她胡闹。”
顾敬的头又是阵阵刺痛,揉了揉眉心。
“皇兄传太医来瞧瞧吧。”
顾敬皱眉,道:“传过了,李太医说要用药墨入药,试试看有没有效,正和太医院众太医商量方子。”
“药墨?”
“是晨儿从北齐带回来的‘杏林药墨’。”说到这,顾敬轻叹一声,道:“晨儿这孩子呀……”
“臣妹就说晨儿最是孝顺。”
“嗯。”
顾漪澜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杏林药墨’乃世间第一良药,相信会治好皇兄的头疾。皇兄还是要放宽心,少些忧思,这样对身子才是最好的。”
顾敬愁眉不展,道:“朕何尝不想少些忧思。可你看看外面那群人,只因叶新赈灾用了非常之法,一个个急得直跳脚。他们就好比那草原上的秃鹫,发现了腐肉,一窝蜂的围了上来,恨不得将叶新,将朕,啖之而后快!”
“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是要一直晾着他们,还是顺了他们的意?”
“顺了他们的意?休想!他们明知朕要整顿吏治,是有意抓住叶新的事和朕叫板。朕若在此事上让步,后面还如何整顿吏治。”
顾漪澜等的就是这个,正色道:“既然如此,臣妹愿为皇兄排忧解难。”
顾敬眸光一亮,道:“皇妹有何良法?”
“皇兄金口玉言,大赞叶新办差得力,要重赏。皇兄打算如何奖赏叶新?”
“朕也在想此事。赏赐金银物什不是什么难事。朕还打算给叶新加官进爵,可如何加官进爵却要仔细思量。尤其是爵位,给高了,以后要是也有官员办差得力,难道要个个封侯?给低了,以后可还会有官员像叶新一样不畏万难,为朕,为朝廷办事?”
“臣妹知道皇兄的难处。皇兄,臣妹愿下嫁叶新。”
顾敬瞳孔一缩,急道:“不可!皇妹已经为了为兄下嫁三次,怎可再委屈皇妹。不可!”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这几日,臣妹仔细思量过此事,臣妹下嫁叶新是最好的法子。一来,可以让朝臣都明白,皇兄革新吏治的决心不可动摇。二来,可以让天下人知道皇兄对一心为民的官员极为看重,亦是体现皇兄对百姓的爱重。三来,可以让皇兄不再为封赏之事烦忧。”
“皇妹为为兄殚精竭虑,但……不可。此事还有其他的法子,为兄必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顾漪澜温柔而笑,道:“皇兄也知,臣妹下嫁便是最好的法子。皇兄能如此在意臣妹,臣妹知足了。臣妹这些年在皇兄的庇护下活的甚为恣意,如今也该为皇兄再出一份力了。臣妹不愿见皇兄日日烦忧,伤身伤神。”
她站起身,恭敬跪下,道:“为了皇兄,为了我大周,臣妹恳请皇兄下旨赐婚,准臣妹下嫁叶新。”
顾敬急忙走了过去,双手拉起顾漪澜,道:“皇妹不必如此呀!为兄曾起誓,再不会让你委曲求全,要让你恣意而活,怎可……”
“是臣妹主动向皇兄请旨赐婚,皇兄就应了吧。”
“这……虽然叶新的原配正妻已逝,但毕竟是娶过妻的,还有子嗣。皇妹身份贵重,怎能嫁给叶新呀!”
顾漪澜毫不在意的道:“臣妹曾见过叶新,虽然算不上风流人物,但温润如玉,还有大才。臣妹已经嫁过三次,有克夫之说。这样说来,臣妹也算不得委屈。”
顾敬心中发烫,眼眶微红,久久无言。
顾漪澜握住顾敬的手,轻轻摇晃,道:“皇兄就答应妹妹吧。”
这一幕,让顾敬想起了他们兄妹二人年少时的样子,妹妹会向他这个哥哥撒娇……再想到兄妹二人一路相互扶持,妹妹为他付出甚多,险些落下泪来。
“我……”
“皇兄快应下呀。”
顾敬深吸一口气,道:“皇妹放心,从今以后,为兄会对皇妹以天下养,绝不会辜负了皇妹。”
顾漪澜笑着道:“皇兄莫要胡说。若是母后还在,皇兄可以天下养之,臣妹如何受得起。”
顾敬郑重的道:“君无戏言,朕……”
“臣妹信皇兄。皇兄可别再这么说了,到时臣妹要是跟晨儿一样,一口一个君无戏言,可不是又让皇兄为难了。”
闻言,顾敬被逗笑了。
二人在旁边坐下,顾漪澜道:“皇兄可知叶新何时回京?”
顾敬缓了缓情绪,道:“大概一个月吧,可抵达京城。”
“臣妹想,等叶新抵京复命,皇兄便可下旨。这段日子就让那些大臣继续跪着吧。多跪跪,才会长些记性。”
“哈哈,甚好。”
“至于成亲的日子……”
“皇妹成亲,必是要选个大吉之日。快要入冬了,就算有吉日也不必在冬日里成亲。而且,皇妹出嫁,半点马虎不得,准备就要花上许多时日,为兄会让钦天监从明年选个大吉之日,如何?”
这正合了顾漪澜的意,柔声道:“都听皇兄的。”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阵阵笑声传出御书房。那些跪瘫了的官员频频对视,表情甚是精彩。等长公主出了御书房,大臣们已是身形委顿,但还是按照规矩向长公主行礼,就怕长公主再说一次“无须多礼,继续跪着吧”,那他们可能会喷出一口老血。
长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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