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的长子叶怀英十一岁,次子叶成英七岁,女儿叶思思四岁。
叶怀英三岁开蒙,一直被叶新悉心培养,读书识礼。身量不大的孩子,忍着悲痛,憋下眼泪,立即叩首,道:“长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叶府永世不忘!”
叶成英学着兄长的模样,以头触地。叶新的父母也跟着再次跪地,叩首道谢。下人们全都跟着叩首。
顾漪澜和顾晨的视线都落在了叶怀英的身上,这么大点的孩子,竟成了叶府的主心骨。
顾漪澜轻叹一声,道:“快快起来。”
叶怀英扶着祖父起身,叶成英搀起了祖母。
叶怀英道:“请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屈尊进府。”
声音稚嫩,神情恭敬,举止老成。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声音却还没来得及变。
瑞王搀扶着悲伤虚弱的长公主进了叶府。
叶府里很是凌乱,各种物件到处摆放,丧幡也落在地上,可见众人是何等的手足无措。叶新风评极佳,治家甚严。昨日叶府还是井井有条,今日却是残垣焦土,萧瑟破败。
落座之后,顾漪澜主动询问了丧事的准备。叶父战战兢兢,很是混乱的答了几句,之后都是叶怀英回的话。
顾漪澜沉吟片刻,哀伤的道:“叶大人乃是陛下最为信重的忠臣,即便走的突然,也要保其哀荣。秋兰,你立即回府,选些得力的人来叶府。”
秋兰应下,匆匆离去。
老两口感动不已,老泪纵横。
叶怀英要叩首相谢,被顾漪澜拦下,道:“二老如此哀痛,还是让人先将二老扶回屋吧。”
叶怀英也有此意,立即照办,让人将弟弟也带下去。
面对如此突然又巨大的变故,老两口确实是支撑不住了,对长公主千恩万谢后被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顾漪澜瞧着叶怀英,觉出了些东西,问道:“昨夜走水,叶大人可有损伤?”
“回殿下,火势并未烧到父亲的住处。”
“本宫想最后看看叶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叶怀英好似就在等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请几人去往后面。
顾晨眸光一闪,心中大致有了数。
叶新刚去世,还没有入殓,人被安置在生前的屋子里。几人进屋后,叶怀英关上门,扑通跪地,含泪道:“请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救我叶家满门!”
顾漪澜和顾晨一听,便知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叶怀英作为叶新的儿子,没有对父亲的死起疑,求她们查明真相,为其父伸冤,而是直接求她们救下叶家满门。
阿笙蹙起眉头,也觉出了不对。
顾漪澜给顾晨使了个眼色,顾晨俯身扶着叶怀英的双臂,温和的道:“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叶怀英泪眼婆娑的看着瑞王,站起身,以袖拭泪。
顾漪澜就近坐下,将一切交给了顾晨。
顾晨斟酌了下,问道:“你可是对令尊之死有何疑虑?”
叶怀英摇头,又微微点头,哭得愈发悲痛。
顾晨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来。”
叶怀英接过帕子,抽噎得说不出话,看向顾晨,眼中满是乞求。
顾晨与这个杀父仇人的孩子对视,心中五味杂陈。叶新和叶英所犯之罪不可饶恕,她恨不得屠了叶家满门。但都言冤有头债有主,又言稚子无辜。罢了,原本就是要用叶家满门作为筹码,迫使叶新道明真相,扳倒顾曙,没必要为难一个孩子。
“本王答应你,会保下你们兄妹三人和你们的祖父母。”
叶怀英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下跪,深深叩首,哽咽着道:“王爷的大恩大德,叶家永世不忘!”
顾晨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道:“说吧。”
叶怀英勉强止住哭泣,用帕子擦掉眼泪,跪着直起上半身,道:“父亲早已料到会死!”说完这句话,他仔细道来。
“自圣上赐婚,父亲便愁眉不展,惴惴不安。我忍不住询问父亲,父亲只让我专心读书,未言其他。前日,宫中传来圣上口谕,不准父亲辞官。父亲脸色惨白,颓然瘫坐。昨日午后,父亲将我唤到书房,与我言,若是他突然身死,让我做好两件事。一是,若长公主殿下或瑞王殿下前来府中,或是派人前来,让我求两位殿下保下叶家。等叔父出现,便让叔父投靠两位殿下。之后一切,我都要听从叔父的安排。若是两位殿下没有来,也没有派人前来,我不必管丧事,趁着白日人多,带上家中老小去往瑞王府,寻求殿下的护佑,等待叔父出现。”
“二是,若瑞王殿下不肯护佑,我就要守好叶府,遣散下人,只留下几个忠仆。闭门不出,警惕度日,不可搬离京城,等待叔父到来。若是叔父出现,还是要让他投靠两位殿下。若是叔父没有出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叶怀英浑身颤抖,继续道:“父亲之言,令我惊恐不已,万分担心父亲的安危。可不论我如何询问,父亲都不肯说明缘由,只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我问父亲,为何不可搬离京城。父亲言,只有京城,天子脚下,对我们来说才会安全些。若是回乡,恐怕刚出京城就会丧命。”
叶怀英咽下喉间哽咽,道:“我最后问父亲,为何不现在就去投靠两位殿下。父亲面露纠结。我看出父亲既想投靠两位殿下,又不敢投靠两位殿下,犹豫不决。我哭求父亲去投靠两位殿下,保住性命,父亲……父亲长叹一声,说要再想一想。万没想到,昨夜父亲便……”
叶怀英看向里面的床榻,紧咬下唇,无声哭泣。
顾晨和姑母对视,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怀英转回头,嘶哑开口。
“昨夜有人来过。几人刚走,我就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屋内烛火熄灭。我以为父亲如常歇下,便回去睡下了。两位殿下来之前,我和弟弟才醒来,方知昨夜父亲……府中还起了火,而我和弟弟被下人在府中角落发现,昏睡不醒。我和弟弟怎会从屋内到了外面,又怎会昏睡不醒?昨夜定是有人要害我和弟弟!我看过父亲后,不敢再在府中停留。刚准备要去与祖父和祖母说明,前去王府,就得下人禀报,两位殿下即将到府……”
叶新不是立即死去的?没有确定人死了,顾曙的人就放心的去纵火了?
听过叶怀英的话,顾晨不再将他当成孩子对待,问道:“你可知昨夜来府的是何人?”
叶怀英摇了摇头,道:“我问过门房,门房说来人自称姓黄,来自武府,让父亲亲自来迎接。门房见那人口气甚大,还是五个人,不敢怠慢,给父亲送了话。后来是父亲亲自将人迎进府里的。那时已是深夜,来人戴着斗笠,一直低着头,门房没能看清他们的长相。”
顾晨一想就明白了,黄即皇,武是五。
叶怀英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道:“这是父亲留下的绝笔信。还有一封奏折,我已命人送进宫中。”
顾晨仔细看过信,上面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将自尽归结于百官参奏,不堪忍受。再细读,写法上也没有用“藏头诗”这一类。只字迹略显潦草,要么是写的过于匆忙,要么是被人逼迫着写下。她看向姑母,微微摇头。
叶怀英站起身,匆匆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酒杯,道:“父亲在信中言是喝下毒酒自尽。这是留在桌上的酒盅,里面已经没有酒水留下,但我还是收了起来。”将酒杯呈上,被旁边的一个女子接了过去。
阿笙闻了闻酒盅,思考片刻,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再用沾过茶水的手指在酒盅里面摸了摸,接着就要把手指含入口中。顾晨吓了一跳,刚要阻拦,见姑母打了阿笙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顾漪澜怒道:“你疯了!”
阿笙愣了下,道:“我只是要看一下是什么毒。”
顾漪澜气得胸口起伏,“你是想死吗?”
阿笙倒很是平静,道:“听描述,这毒不是即刻发作,且不是让人七窍流血的剧毒。我尝一点,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你……”
顾漪澜要气死了,想将眼前人狠狠抽一顿。
叶怀英看着这场面,惶恐不已。
顾晨扶着姑母坐下,道:“阿笙,试药不是要试毒药,不可如此不忌。”她看向叶怀英,道:“你说的可是全部?”
“是,没有半分隐瞒。”
顾晨想了下,叶新本可以留下一封供词给叶怀英,将所做之事和幕后指使都写明白,但却没有……叶新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明白就算留下了也没有用。供词若是能用上,就说明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留下的东西,死无对证,可以被说成是伪造的。也许……他留了东西,但在叶英那里?看来,一切还是要看叶英。
“好,本王会遵守诺言。只还有一事,可否查看一下令尊的尸身?”
叶怀英明白瑞王的用意,应了下来。
顾晨道:“阿笙,你去看一下吧,是否真的是中毒而亡。”
阿笙宁愿试毒药,也不想去查看尸身,总觉得这不是大夫该做的。但她知道再解释大夫和仵作的区别也没用,无奈的去了里面。
“这?!”
听到动静,顾晨、顾漪澜和叶怀英都走了过去。这一看,吓了众人一跳。叶新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水,可怖至极。
叶怀英惊惧交加。
“怎会这样?下人说发现父亲的时候,父亲是躺在床上和衣而睡,面容平静……我刚刚来看过,父亲确实是面容平静,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阿笙小心翼翼的避开流出的东西,查看了叶新的头,然后解开叶新的衣衫。刚解开外衣,便见里面的衣裳已经被黑血浸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