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有点不好意思。段清叙到现在连衣服都没顾上换,还穿着进门时风衣里面的那件衣服。
“暖一暖胃,垫点东西再吃药。”段清叙手上动作没停。
云漓:“可是这个水壶停电就不能用了吧?明火会把它烤坏。”
结果下一秒,段清叙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只很高的四脚不锈钢蒸架。
“用这个。”他说。
好久以后,云漓还是一直都记得那个夜晚。蒸架把水壶架得很高,放在灶台的明火上烤。
火光悠悠,甜香四溢,大半夜的另类版围炉煮茶。
两个人都没说话,时间安静地流淌过去。直到听见水汩汩烧开的声音,云漓半开玩笑:“再烤两只橘子吗?”
“你饿了?冰箱里还有南瓜和玉米。”段清叙真的要给她拿。
云漓赶紧拦住他。大半夜吃这么多,还睡不睡觉。
又过了一会,红枣茶煮好了。
琥珀色的汤里,漂浮着切成两半、已经去核的红枣,还有剥得很干净的桂圆。
黄芪片沉在碗底,散发淡淡的药香。
云漓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暖意从喉咙沁入肺腑,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段清叙看着她吃完一整碗,这才把止痛片给她。
“确定就是例假导致的肚子疼吗?”
她咕咚一声把药片咽下去,段清叙犹不放心:“睡一觉再看。如果情况没好转,明天就去医院。”
……
后来的每一次月经,云漓再也没有痛得那么厉害过,也再没有阴差阳错被段清叙撞见,一定要拉她大半夜去医院。
可那晚的红枣茶,依旧温暖了她此后的很多个日夜。
温暖到,云漓甚至一度认真地想过,或许,她可以甘心只做段清叙的家人。
或许,比起变幻莫测的恋人,家人才是更稳定的选择。
然而,可能是鬼迷心窍,可能是贪心不足。
她后来才发现不够。
还想要得更多。
-
已到九月,天气却丝毫没有降温的意思,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气温节节攀升,在没开空调的地方稍微走两步,就热出一身汗。
一进工作室,云漓立刻脱下防晒衣,把桌面上的小风扇打开。
这才在徐徐微风里,检查Raphael发来的设计图。
看得出他在西方审美这一块功力深厚,设计风格繁复华美,正好和擅长中式美学的云漓互补。
出自他手的这几套主题客房,应该能让国际友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云漓对图纸很满意,只有一点不足。
她打开对话界面赞扬了两句,又道:[但预算超了点。]
对面回得很快:[按罗马的物价都没超]
云漓:[沪币了解一下。]
这回Raphael沉默了,又过去二十分钟,他发来一张全屋水龙头大降级的设计图。
云漓:[OK]
查完图,云漓下楼开了个会,回来想起药还没吃。
睡眠科给她开了两盒普拉唑仑。这药能通过降低去甲肾上腺素的活性,缓解PTSD的噩梦症状。
她吃了一粒,继续工作,也没吃晚饭,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多。
从公司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空气灼热,烤得人皮肤发腻。
云漓把防晒衣搭在手臂上,朝公司大门走去,视线忽然一顿。
是段清叙。
他站在苍翠如翡的梧桐树下,身上一件干净的海军蓝纹白T,搭黑色褶裥长裤。
都是H家的春夏款,但他比秀场上的模特穿得好看。
他先看见云漓,唇畔逸出一抹笑意。原先松弛微塌的肩膀,也不动声色挺直几分。
云漓放慢了脚步。
她从来没在公司见过段清叙。这儿离叙合资本十万八千里,跟清州水榭也算不上近。他出现在这,让人始料未及。
云漓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才走到他面前。
段清叙:“现在肚子不疼了?”
云漓一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太阳已经落山了,她就没穿防晒衣,里面是一件紧身的短款菱纹背心,露出大片纤细的腰肢和手臂。
她扯了扯衣服下摆:“……还好。”
段清叙:“爸不是说过,最好不要穿这种衣服?”
云漓又怔一下,他似也发现自己失言,改口道:“你爸。”
确实,云檀升见不得女儿穿这种衣服。
因为他自己肠胃不好,吹不得风着不得凉,一见露脐装就替闺女肚子疼。
云漓无声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她姑且礼貌地弯了弯唇:“不让他看见就行。”
段清叙笑了下,温声问:“吃晚饭了吗?”
云漓:“……吃过了。”
“那是回你家?”他转身面朝停车场的方向,随意抬手,摁了下车钥匙。
“正好我来附近办事,顺便送你回去。”
云漓顺着望过去,原来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已经修好了。
新换的外壳锃亮无暇,轮廓也硬朗矜雅,看不出车祸的丝毫痕迹。
跟上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一模一样,让云漓的噩梦骤然苏醒。
尖锐的鸣笛声,副驾驶上的男人,还有星星点点的碎玻璃,从回忆里刺出来。
她心跳加速,浑身寒毛都直直竖起,身体不受控制,后退了一大步。
“不。不用了。”
“怎么了,云漓?”
段清叙不知道她做噩梦的事,也不知道她车祸后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他微微俯下身,靠近云漓。身上清淡的皂香气落下来,也和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云漓闭上了眼,屏住呼吸。
天色马上就要黑了。
傍晚无风,梧桐树寂静一片。
云漓的声音在树下响起,没有其他任何杂音的干扰,显得格外冷静、清晰。
“段清叙,你是不是忘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你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明明我们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你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明明我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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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赵两家忽然结亲,商圈大跌眼镜,连股价都坐起过山车。
珠宝业大名鼎鼎的死对头,明争暗斗,僵持十年。
破局之法,就是让下一代睡上同一张床?
没人知道,赵雪矜和周崇凛怎么结的婚。
上一次公开同框,他们毫不掩饰针锋相对。
一个是西装革履的桀骜猎人,一个是抹胸礼裙的钓系雪狐狸。
婚后,一段视频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赵雪矜在雨夜里崴了脚,甩掉红色高跟鞋,朝刚下车的男人张开双臂。
“崇凛,抱我。”
男人没撑伞,细碎的发梢朝下淌水。眸底深亮,意味不明。
他似漫不经心抬眼,视线正好迎上镜头。
而后揽上赵雪矜的肩和腰,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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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战本就无所不用其极,魅力也是手段之一。
赵雪矜记得自己临时起意的那晚。
说不上是不是缘分。大洋彼岸的幽僻酒店,她在露天酒廊上,看到孑然一身的周崇凛。
那夜雪意清寒,她脱掉西装外套扔在一旁,步履摇晃朝他走去。
跟周崇凛对视的第一眼,她望进属于猎手的,通透又敏锐的眼神。
他分明看透她装醉,还是带她回了房间。
两人心照不宣,此后步步伪装深爱,走入婚姻的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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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矜苦学四门外语,在欧洲没日没夜修学分,只为早点回国接手企业,让身体抱恙的父母颐养天年。
父母因周家心力交瘁,她对周崇凛无所谓爱恨,只希望能达到目的。
发现动心是在那之后。
大概没人能对周崇凛不动心——桀骜不逊的天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连在卧室里都出类拔萃。
一场豪赌,赵雪矜险些满盘皆输。
好在,她后来才发现一件事。
似乎更早之前,周崇凛就已经爱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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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杳晗报警抓贼,抓到未婚夫劈腿。
对方已不是昔日给她送花的青涩少年,身板很硬,没了在她爷爷面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当着警察和第三者的面,痛斥苏杳晗:“你一点也不爱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苏杳晗从小顺风顺水,对什么都不上心。
难得被这事刺激,生平第一次相亲。
顶楼的花园餐厅很安静,暮春夕阳斜照,男人的身形轮廓笼在昏昧的光影里,愈发显得温雅矜倨,而又贵不可攀。
那天的最后,苏杳晗喝尽杯中的红酒,只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你会因为这段婚姻没有感情,一言不发地离开我吗?”
男人低声道:“不会。”
苏杳晗放下心:“肯和我商量就好。”
闻言,男人轻轻笑了一下,疏冷的眼眸染上几分晦暗意味。
“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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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苏杳晗才发现,来相亲的男人,跟牵线人给的资料对不上号。
资料上是某知名科技公司的总经理,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来赴约的男人却是锋芒毕露的商界新贵,身家无可估量,瑞翎科技集团唯一话事人。
还碰巧是那总经理的顶头上司。
新婚之夜,她随口问起这个问题。
未料到看起来矜贵禁欲的男人,报复心这么重,缘由半句也不解释,只道:“上午婚礼才记岔我的名字,现在倒对别人的事上心。”
夜雾像被撕裂的天鹅绒,翻覆的气息里,男人沾着她唇上的玫瑰唇釉,一笔一划,在她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傅、京、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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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杳晗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把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更没想到,在那之后,她发现号称从无初恋的傅京辞,时常会给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写信。
她不愿委曲求全,生日当天签好离婚协议书,放在他枕边。
后来,泛黄的信高高一摞,像圣诞节的礼物小山,堆在她面前。
傅京辞矜冷的眉眼微微低垂,依稀可见几分恣意张扬的少年模样。
眸底却有经年的情愫,混同可望而不可即的思念,野蛮疯长。
“十年前就该寄给你的。”
傅京辞抽出最下面那枚信封,低声问她:“不打开看一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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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雪意·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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