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光顾着说话,冷落了段清叙,回答完这个问题就转过身。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段清叙认真的语气。
“这个花纹是什么意思?”他指了下墙上的一角,又道,“我看刚才外面的墙上也有。”
云漓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也没想到他会对这种细节感兴趣,眼睛惊喜地亮了亮。
“这是卷草纹。”她温言解释,“象征着生命力和智慧连绵不绝,在古代,经常用在学堂和文房器具上。”
“这样。”段清叙点点头,又道,“我在那边还看到另一种花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漓被他带着,不知不觉走出去好长一段,离左喻越来越远。
她倒还惦记着,也别冷落了左喻。要不是左喻有卡,他们这些外人,根本过不了学院的门禁。
讲完另一种花纹,云漓又转过身,打算赶回原地端水。
可能是她在段清叙这待得确实久了点,还没来得及迈步,忽然看到左喻遥遥地朝他俩挥了挥手,身影看起来有点落寞。
“我走了,”他说,“你们俩慢慢看吧。”
云漓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正要过去留他,袖子被人一拽,段清叙忽然拉住了她。
就在这短暂的怔忡里,左喻已经离开了大厅。
“……怎么啦?”
空气安静下来,云漓这才回眸看他。语气有微妙的变化,比先前左喻在场时,更熟稔,也更温柔。
此时此刻,大厅里没有别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说不清道不明地,段清叙身上那种淡淡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似尘埃落定般,渐渐放松了下来。
“让我闻一闻,”云漓笑着道,“你身上火药味怎么这么重。”
段清叙松开她衣袖,默不作声地走到窗边,在活动区的椅子上坐下。
“生什么气了?”她也走过去,坐在了段清叙旁边。
“……没有生气。”他低声说。
天色渐暗,暮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黑影上又叠了一层淡蓝色的影子。
段清叙坐在这片光影里,有种淡淡的倦怠和惫懒。
可能是今天在大学里待久了,云漓觉得他这会儿也不像那个被学生围着递简历的CEO了,看起来收了城府,露出一些直白的情绪。
“那就是不开心?”云漓说。
这回他没否认。
云漓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像在海边捡珍珠蚌,要慢慢地等它自己打开壳。
过了阵,听见他开口。
“……你是学建筑的,他也是学建筑的。你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
“上次汇报的时候也是,你们俩一唱一和,一个说几何分形,一个说空间叙事。”
“而我还需要看注释,才知道ADR是什么。”
云漓安静地听着,等确定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这才道:“但这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呀。”
她举例子:“我跟徐海歆也有很多共同语言。比如说,我们俩都是海林的合伙人,经常串通起来商量,怎么才能从你那儿,谋求更多、更不理性的投资。”
段清叙掀眸:“……你还挺诚实。”
云漓又道:“还有,我和茜茜,荟荟,经常聊护肤、聊化妆品,聊最近的综艺和好看的小说。”
她最后说:“朋友就是这样的,因为有共同语言,所以能比陌生人更近一点。”
“他对你,是朋友?”
段清叙的眼睛,直白地望过来,带着一点寻根问底的执着。
云漓点点头。
然后才说:“段清叙,人都是需要朋友的。”
她声音不大,这句话像一颗温润的露水,浸入越来越深的夜。
安静了一会儿,段清叙似乎轻轻笑了声,尾音微哑。
“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劝我?”
“不是在劝你。”云漓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以前的段清叙,也许确实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他像一台冰冷而高效的机械,不会为温情困扰,也不会为他人驻足。
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有许多淡漠之外的情绪。
情绪就像世俗一样,都是避无可避的。既然注定要面对这份变幻莫测,云漓希望,他能尽量活得更开心一点。
云漓又说:“其实他人挺好的。”
这个他是指左喻。
“虽然嘴比较毒,脾气很差,但他其实很重情义,也很热心。”
云漓讲了左喻帮Kim的母亲安排看病的事。
“你不是不喜欢虚伪的人吗?做一分、说十分的那种?”云漓说。
“别人我不知道,但左喻肯定不是。”
段清叙垂下眸,身后窗扇冰凉,响起呼呼的风声。
他想起爷爷和舅舅都说过,希望他能走到人群里去。
因为人群很温暖。人没有办法脱离别人而生存。
这种话他听得太多,到最后已经完全免疫,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他好像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触动。
“嗯。”段清叙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云漓和他都不知道,一墙之隔,窗外的另一边,左喻坐在墙根底下,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仰头看着面前的花坛。
天色越来越黑,云漓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段清叙道:“我们走吧,我有点饿了。”
段清叙还未来得及答话,空寂的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个桀骜的声音。
“吃不吃大学食堂?”左喻说,“校友卡可以打折。”
“你不是回去了吗?”云漓惊讶看他。
“谁说我回去了?”他一抬手,扔了两个易拉罐过来。
这要是接不住,估计能把玻璃茶几砸个坑出来。云漓手忙脚乱地把罐子抱进怀里,仔细一看,是一罐热乎乎的巧克力奶昔。
“谢谢啦。”她笑。冷天就是要喝甜甜的热饮。
另一边,段清叙也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了看左喻给他带的东西。
黑漆漆的瓶身,流露出一种不祥的气质。上面的字样令人望而生畏:苦瓜羽衣甘蓝汁。
段清叙:“……”
但想到刚才云漓的话,他到底是没有动气,默不作声地拉开罐子,喝了一口。
左喻没想到他这么有诚意,真情实感夸了句:“勇士。”
他认为那个东西比X还难喝。
“下回再让你试试别的,这个系列很出名。”左喻来了兴致。
“你至少记住一点,”段清叙面不改色地放下罐子,语调淡漠,“无论如何,我还是你们公司想要争取的投资人。”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唐]元稹《莺莺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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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礼堂·热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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