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完建社史,她还到社团大楼的展示厅观摩了不少社长的大漆作品,件件精美如艺术品。此人一看就是比她这个自诩“大漆天才”的天才还要天才的人物,让她折服不已。
折服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羞愧所取代。
她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说陆云祁不配当社长?
后来,无论是开会,还是练习作品,苏星禾都有意无意地躲着陆云祁。
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刻意躲避,因为陆云祁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在大漆教室露过面了。
她有如百爪挠心,想找人打听打听他的行踪,又怕被人起哄。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在周末的一次作业练习中,她终于听到了陆云祁的消息。
除了她,大漆社只有两位新人,整个练习室冷冷清清,他们边给底胎上漆边闲聊。
“你们听说了没?陆学长好像要辞去社长的职位了。”
“为什么呀?陆学长那么厉害。”
“可能是为了准备那个漆艺大赛?”
“我看不像,准备大赛怎么会不来练习室呢?”
“你说得对。”
“我还听说他最近成绩掉得厉害……”
…………
看苏星禾埋着头,手上却没动作,新人中的女生推了推她:“小禾,你怎么不说话?”
苏星禾瞬间回神,搪塞道:“昨晚没睡好,有些犯困。”
“这样啊。”女生不疑有他,目光无意间落到工作台上的某样东西,“咦,小禾,你对生漆过敏吗?”
“啊?你怎么知道?”苏星禾不解道。
“喏,你的工作台上总是放着不同的过敏药膏。”女生自顾自地说着,“不过这不奇怪啦,陆学长也对生漆过敏。”
经她这么一说,苏星禾才环视了一下每个人的工作台,果然只有自己和陆云祁的工作台上放着各种包装的过敏药膏。
她之前一直以为过敏药膏是每个工作台常备的,原来不是吗?
那过敏药膏是谁放的?是陆云祁吗?他怎么知道她对生漆过敏?
他为什么要辞去社长之位?因为要参加漆艺大赛吗?
他的成绩为什么掉得厉害?因为要准备比赛而受影响了吗?
一时之间,苏星禾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要亲口问问他。
她心不在焉地打磨着已经上过漆并荫干的底胎,不由自主回想起陆云祁给他们上第一节课时说的话。
“漆艺作品的漆取材天然漆,即大漆,是漆中之王,距今已有七八千年历史……
“生漆是很神奇的,刚从树上割下来的时候呈乳白色,接触空气之后氧化,产生拉花的效果,十分漂亮。
“天然大漆有一定的致敏性,但是只有手艺人会过敏,成品不会让人过敏。生漆是无毒的……
“先给底胎薄薄地上一层生漆,刷完放入荫房里干燥一天……
“生漆干燥之后,用2000目的砂纸进行粗磨……”
这些话虽然苏星禾早就从师父那里听过无数遍,可经过少年清越干爽的嗓音说出来,不知为何就是格外动听,也格外让人肃然起敬。
大概是因为少年眼中有她没见过的热忱,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沦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
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结束后,苏星禾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师父家里陪他老人家吃晚饭。
不承想,给她开门的人竟是熟悉的人。
少年冲她咧开嘴,笑得一如初见那般顽劣:“小师妹,你来啦。”
四、花晨月夕
饭桌上,春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小的,连汤都比平时多喝了一碗。
春先生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颈椎问题尤其严重,犯病时头晕恶心,觉睡不好,饭也吃不香,鲜少有胃口这样好的时候。
“说起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春先生边说边给苏星禾和陆云祁各夹了一个鸡腿放到碗里。
苏星禾只顾埋头吃饭,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师兄,但从未见过面,春先生口中也只是“那小子,那小子”地叫,语气虽嫌弃,满脸的自豪却是掩饰不住的。
她加入大漆工艺社,她苦练大漆手艺,她追逐优秀如陆云祁的脚步,都是为了赢过“那小子”,让春先生心中的自豪能够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承想,她近日里仰视的正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想要超越的。
这种心情十分复杂,既惊喜又不甘,既兴奋又惶恐。矛盾之情充满少女的内心,以至于她一顿饭下来不发一语。
在春先生的絮絮叨叨中,苏星禾回想起了和少年真正的初见。
那年,她十岁。只要有时间,她便偷偷跑到春先生的工作室,不厌其烦地看着他给底胎刷漆、荫干、打磨、推光……
一日又一日,她就这样看着春先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枯燥无聊的工作。经过三十二道工序,历时九十天手工制作,一件精美的大漆艺术品才得以完成。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华丽的词藻,只觉得春先生的手真巧,做出来的东西真好看,要是她也能像春先生一样妙手生花便好了。
“春先生,你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像师兄一样,给妈妈做漂亮的首饰。”
春先生的工作室一直有位小小少年在学艺,长得白皙漂亮,性子安静乖巧。苏星禾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直到在春先生的指导下,少年亲手做出了一对由夜光贝点缀而制成的大漆耳环。大漆温润的黑底上,衬着螺钿闪闪的光,就像七彩的鱼儿遨游在深邃的海底,轻盈又自由自在。
苏星禾看着那对耳环,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她也想像那夜光贝一样,将自己的美丽发挥到极致;想像那鱼儿一样,自由地遨游在广褒无垠的海洋之中。
她没等来春先生的回答,先听到苏母扯着嗓子大喊:“苏星禾!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碰油漆,不许碰油漆,你怎么就是不听?!”
“妈妈,那不是油漆,是生漆——”苏星禾耷拉着脑袋走出春先生的工作室,嘴上还不忘反驳。
“油漆和生漆有什么区别?都不许碰!听到没有?!”苏母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苏星禾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大人看不懂的渴望,“可是我喜欢……”
苏母一上来就揪着她的耳朵,怒气冲冲道:“喜欢什么喜欢?你看看你身上,又起红疹子了!你就不痒不难受吗?啊?”
苏母手上没用多少力气,苏星禾没觉得多疼,但身上是真的痒。
“我不痒!我不难受!”苏星禾狠狠咬着嘴唇,说什么都不去抓挠,任由难忍的痒意爬满全身,倔强的模样让苏母挫败不已。
“小禾啊,妈妈是不想你跟你爸爸一样……”后面的话苏母再也说不下去。
她转而对春先生道:“春先生,实在对不住,小禾叨扰多时,以后不会了。”
说完,她拉起苏星禾的手,踏着夕阳一步步走远,细碎的金光洒在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上,平添了几分落寞。
春先生立于如火的三角梅旁,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苏后继有人哪,却不知是福是祸。”
这是几年前写的,后被我改成长篇了,即《渐渐热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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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云起岁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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