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穿越千年,魂归董鄂氏

来不及细想刚才那一瞬的感觉,秦卿玥身体一僵,下意识应声:“是,嬷嬷。”

她攥着那块冰冷温润的玉佩,慢慢攥紧,掌心几乎能感受到那粗绳绦子扎人的硬度硌着骨节。那细微的奇异感觉被强行压了下去。她顺从地走到那具沉重的黄梨木绣架前坐下。

架子上绷着一方雪白的生绢,边缘已经用浅绿色丝线稀稀疏疏地绣了寥寥几根细弱歪斜的兰花叶子,针脚疏密不匀,显然出自不堪其扰的初学者之手。旁边搁着银针和各色丝线,堆在乌木小托盘里。

一股沉滞的、带着尘土和绣花线特有的植物染料气息弥漫在鼻端。

秦卿玥硬着头皮捏起那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绣花针,动作笨拙而僵硬。

手指根本控制不住地颤抖。针尖几次擦着那雪白的生绢滑开,留下浅浅的划痕,冰冷的针身贴着她的食指指腹,尖锐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针?

在她还是秦卿玥的时候,唯一和针线打过的交道,大概就是偶尔缝个自己直播弄坏的玩偶纽扣,用黑色粗棉线,歪七扭八地打个死结应付过去而已。

学这个?在这个陌生又步步惊心的地方?

“噗——”一声轻微布料被戳破的声响。

秦卿玥心头一跳。完了!

那根细如毫芒的银针,不知怎的竟然从紧绷的生绢中央直接捅了进去!针尾剧烈地颤抖着。而她试图收回针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哈!”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从旁边响起。老嬷嬷并未站起,只是端着桌上那杯早就冷透的茶,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不存在的浮沫,浑浊的眼珠斜睨着这边,嘴角下拉出无比刻薄的弧度,“果然!烂泥扶不上墙!拿针的手跟鸡爪扒似的抖什么?还有你那腰!塌给谁看?架子呢?姑娘家的端庄呢?都给狗叼了喂?!”她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重来!要是下一针还是这死样子,休怪老奴请出家法!”

“家法”两个字仿佛带着冰寒的倒钩,狠狠刮过秦卿玥的心尖。她又羞又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荒谬感。自己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像个提线木偶,在这陌生的囚笼里挣扎苟活?

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忽略指腹钻心的疼痛,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那根该死的细针和脆弱生绢上。

手指的颤抖却更加剧烈了。

忽然,就在这极度的窘迫和混乱中,掌心一直被牢牢攥紧、硌得生疼的那块玉佩中心,毫无征兆地一凉!

那感觉清晰无比!

就像大夏天里,一颗冰得恰到好处、沁人心脾的青提,猝不及防地滴落下来一滴纯净的汁液,穿透了皮肤、血脉、筋骨,无声无息地融入到她方才被针扎破的指尖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流猛地炸开,携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而充满生机的力量!

指腹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灭一般,瞬间消失了!不仅如此,一股清凉舒适、如同潺潺溪水滑过干裂河床般的润泽感,顺着指尖的伤口迅速蔓延开来!方才因为紧张僵持而酸胀刺痛的手臂筋脉,那股淤塞灼痛的感觉也随之冰雪消融,转眼被这股流淌的清流抚平、舒润、滋养……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股源自身体内部的暖意,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随着那股清流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如春雨般细细密密地浸润着每一寸肌肉。她几乎能“感觉”到疲惫的身体在这股奇异力量抚慰下悄然舒展。头脑中那因震惊、恐惧和持续精神紧绷带来的撕裂般的浑浊胀痛,刹那间,被涤荡一空。仿佛蒙尘的琉璃被轻轻擦拭,眼前的绣架、银针、丝线……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稳定,纹丝不动。

连那老妖婆断断续续刺耳的数落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模糊了锐利的边缘,推到遥远之外。

是……玉佩!

秦卿玥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跳如擂鼓般狂躁地撞击着胸腔!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低头去看手心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那块冰冷的玉中,死死压制着那份巨大的、足以让她浑身发抖的惊骇和狂喜。面上依旧是一片麻木和顺从。

那液体……那感觉……灵泉?!这块不起眼的玉佩里……藏着灵泉?!

就在她竭力压制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喘,全身心被掌心玉佩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现象攫住时——

“啪!”

一根细长的、坚韧的篾片毫无预兆地重重抽在绣架绷紧的绢面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绣架都在微微晃动!

那根还扎在绢上的细针,也被震得瞬间脱出掉落在地!

秦卿玥猛地回神,心脏差点跳出喉咙!

一抬头,正对上老嬷嬷那张因为刻毒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的指间夹着那根充当惩罚工具的篾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秦卿玥刚才因为瞬间的舒适感而放松下来的脊背。

“坐没坐相!挺不直你那条懒骨头是吧?”老嬷嬷的声音尖利得如同砂纸摩擦铁器,“手不稳?眼神飘?心思又飞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在盘算怎么把那点子狐媚功夫用到这府外的泥腿子身上去,好替你摆脱选秀?!”

这话恶毒无比,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耳膜!秦卿玥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脸瞬间涨红!一股狂暴的怒火夹杂着极度的耻辱感在胸腔里炸开!

“你说谁狐媚谁?!”她几乎控制不住要拍案而起!手心里的玉佩被她攥得死死的,那股奇异的力量还残留在指尖,提醒着这魔幻的“金手指”,但也点燃了被压抑的勇气。

“谁?”老嬷嬷干瘪的嘴角勾起一丝瘆人的冷笑,篾片再次扬起,指向秦卿玥的鼻尖,“说你!就是你这不省心的货!别以为老奴不知道!昨个儿夜里,柴房那烧火丫头亲眼见你扒着府里后院那扇破狗洞往外瞧,眼里冒那绿光!怎么?琢磨着钻出去跟那市井里推小车的泥腿子眉来眼去?还是找上个月在白云观门前跟你撂下一只廉价镯子的穷举子?指望着私奔逃跑,好躲过这选秀天恩?”她篾片猛地向上一挑,重重拍在桌面上,“告诉你,做梦!进了镶红旗的门,你的皮、你的骨、你这条不值钱的贱命!都是主子们的!选秀在即,若是敢出半点纰漏……我第一个活剥了你的皮!”那眼神狠戾得如同淬毒的刀子。

这不仅仅是羞辱,更是**裸的生命威胁!秦卿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烧火丫头?狗洞?白云观?镯子?原主身上竟有这么多不堪?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不能硬顶……形势比人强!玉佩在身,但现在远不是翻脸的时候!

所有新涌上头的愤怒、耻辱和无力感,被逼着硬生生咽了下去,化作胃里一团灼烧的硬块。

她缓缓垂下眼睫,再次端起那副顺从的假面具,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微弱而发颤:“卿……卿玥不敢……”握紧玉佩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哼!”老嬷嬷见她退缩服软,那股恶毒的得意更盛,篾片又点在她的绣架上,“不敢最好!那现在,捡起你的针,绷直你的腰!绣!”那声音如同判官的催促。

秦卿玥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针。

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针时,那刚才被灵泉滋润过的伤口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感。灵泉的力量仿佛还残留在体内,隐隐支撑着她的精神。

重新坐下,面对那歪斜可笑的针脚。这一次,心底除了愤怒和屈辱,还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逃离的火苗!

选秀?进宫?嫁给不知所谓的古代皇子?不!绝对不行!谁爱去谁去!她要走!

狗洞……那狗洞在哪里?!只要能出去……不,必须出去!无论用什么办法!越快越好!

她的目光悄然扫过窗棂投下的光影,默算着时辰。晚膳之前……必须行动!

一整个下午,时间在针刺指尖的隐痛(即使有灵泉快速愈合,但伤害发生的瞬间仍有微痛)、老妖婆刻薄挑剔的喝骂以及窗外越来越沉的暮色中熬过。每一次篾片威胁性地拍在绣架上的声音都让她神经紧绷,也更坚定了逃走的决心。

光线终于彻底暗沉下来。

两个丫鬟进来点燃了几根摇曳的烛火,烛光照在老嬷嬷那张枯槁而疲惫的脸上,阴影深深。

“行了,”嬷嬷挥了挥手篾片,声音沙哑疲惫里依旧拖着浓重的训诫,“今日……勉强算是过关!虽还是歪瓜裂枣,至少手稳了!明日卯时中,准时到这里来!若敢有片刻迟到……哼!”她浑浊的眼睛剜了秦卿玥一眼,甩下篾片,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率先迈步出去。

那两个小丫鬟也如蒙大赦,连忙收拾了东西,垂着头跟了出去。

“呼……”门被带上,发出一声轻响的瞬间,秦卿玥才猛然放松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灼热的气。一直紧绷得如同铁棍一般的脊梁终于软了下来,靠在冰冷坚硬的绣架上。汗水浸透了里衣,冰凉地贴在背上。手腕被捏过的地方还在隐约作痛。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烛火跳跃不定,在昏暗中勾勒着家具模糊的影子,投下大块大块蠕动的阴影。

她几乎是扑到窗边,掀起厚重的素锦窗帷一角,急切地向庭院张望。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只有一层沉甸甸的灰黑色压在头顶。庭院深处,几盏微弱的灯笼散发出黯淡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影壁和几根廊柱的轮廓,其余都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风吹过,树影摇曳如同鬼魅潜行。

狗洞……在哪里?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调动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黑暗、潮湿的角落……腐朽木头混合着泥土的特殊腥气……后园靠近厨房堆放废弃杂物的地方……一处几乎被藤蔓彻底覆盖的……墙角下方……有一个不大的窟窿……勉强能容她这般身材的少女匍匐钻过……

就是这个!

目标锁定!心跳瞬间加速!时间不多,晚膳后通常还有一次女眷间的请安和训话,必须在此之前!

她迅速回到梳妆台前,飞快地翻找。动作紧张而高效。必须换上最不起眼的衣服。很快,她在箱笼最底下翻出一件洗得发白、没有任何纹饰的旧薄袄子,深灰的暗色,沾着几抹不起眼的油污痕迹,袖口磨破了点边。裤子也是同色的。

迅速换上这身粗陋的行头,把身上一切值钱的、显眼的饰品,甚至是头发上那根磨秃的木簪子都拔了下来,只留最简单利落的发辫挽在脑后。

临出门前,她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块玉佩上。

玉佩躺在她匆忙换下的寝衣上,青白的玉质在昏黄烛火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缠枝莲纹古朴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灵泉……武学……

秦卿玥只犹豫了半瞬。未知的凶险随时可能降临,这玉佩和其中的秘密,可能是她在这异世活下去、获得力量的唯一倚仗!

她一把抓起玉佩,红绳粗糙,玉质温凉。掌心能感受到那奇异的内部生机。没有犹豫,她解开领口最下方的两粒琵琶盘扣,迅速将红绳结挂在脖子上,玉佩滑入衣襟内,紧紧贴在锁骨下方的肌肤上。

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随即,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混合着一种更强烈的探索渴望,在这冰凉的压迫感中悄然滋生。

她不再停留,闪身来到门后,贴着门板侧耳倾听。外面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庭院时带起的细微呜咽声。

深吸一口气。拉开沉重的雕花房门,侧身钻了出去,再将房门虚掩,动作轻得如同狸猫。

沿着记忆中那条被下人踩出来的、长满杂草的、通向柴房和厨房区域的僻静小路,借着夜色和阴影的掩护,快速潜行。脚步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音,如同受着某种神秘指引,绕过几堆劈好的柴火,跳过一条污水沟。

一股浓重的腐烂菜叶气味扑鼻而来。

到了。

后院堆放杂物的死角。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勉强照亮前方。破败腐朽的柴垛、倒伏的旧水桶、断裂的碾子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上面攀爬着枯死虬结的藤蔓,如同一张张怪诞的网。一片巨大的、爬满藤类植物的假山石形成的巨大阴影深处,一个模糊的、几乎被枯藤完全遮蔽的孔洞轮廓,在微光中隐约浮现。

就是那里!

秦卿玥的心脏再次疯狂擂动起来!她不再多想,几步抢上前去。

洞口果然很小,勉强能容下她单薄的肩头。她猛地蹲下,双手并用,狠命扒开缠绕着的、带着倒刺和霉味的枯藤荆棘!粗糙的藤蔓割划着手掌,微小的刺痛传来,但体内残留的那股奇异力量似乎在悄然运转,修复着微不足道的损伤。

藤蔓清理得差不多,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动物毛发腐烂和潮湿青苔的浓重腥气猛地从洞口涌出!

她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伏下身子,手脚并用地往里爬!

腐朽的木屑、冰冷的烂泥和某种湿滑粘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贴上胳膊和膝盖!每一寸挪动都是煎熬!那洞口粗糙的木刺和砖石的棱角毫不留情地刮蹭着她单薄的前襟后背!

“噗!”

终于,半个身子探了过去!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不再是那狭小污秽的通道中令人窒息的腐臭!

这里是……府墙之外!

她猛地一个用力,整个身体从那个狭窄屈辱的狗洞里狼狈地挣脱出来!

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初春夜晚特有的清冽感,涌入她几乎窒息的胸腔。后背一片粘腻,不知挂满了尘土还是污泥。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估计是擦破了皮。

借着远处不知谁家门口灯笼映过来的一点微弱光晕,勉强能看清这是条极窄的小巷,凹凸不平的泥地,两侧都是高大的、看不到顶的石墙。没有一丝灯火和人声。像一条被遗忘的死胡同。

她扶着身后冰凉粗粝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逃出来了!哪怕只是这样狼狈地爬过了狗洞,但外面这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并不干净的冰冷空气……自由的味道!

但此刻根本无暇庆祝。她必须立刻远离董鄂府!时间拖得越久,危险越大!

凭着本能和模糊的记忆(这记忆来自原主还是自己?她也分不清了),摸索着巷子的方向。这身体里竟然留存着几条曲折复杂的、通向闹市小门路径的模糊印象?她跌跌撞撞地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走,跑动起来时,膝盖的擦伤开始钝痛,但更迫切的是一种让她喉头发干、胃部抽紧的强烈空虚感。

从午后到现在,滴水未进!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凶猛地席卷上来,伴随着精神松懈后强烈排山倒海的虚弱感。身上……分文没有!

转过一个满是潲水油污的墙角,混杂着各种香气、油烟和隐约叫卖声的热浪猛地扑面砸来!

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条算不上宽阔,却异常喧嚣拥挤的街道!两旁全是密密麻麻低矮的铺面和小摊,悬挂着的油纸灯笼在蒸腾的油烟和蒸汽中发出暖黄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浓稠地交织着烤芝麻饼的焦香、卤煮内脏的浓烈酱气、炸面果的油腥……气味浓郁得能瞬间勾出人胃里的馋虫!

就在临街口最近的一个摊位上,一盏小风灯晃晃悠悠地悬在粗大的竹杆挑子上,光芒刚好笼住一辆简陋的独轮木车。车身被油污浸透成黑褐色。车上的家伙很干净:一个冒着小气泡、咕嘟咕嘟熬煮着绿豆汤的大铁锅,旁边一只浅口陶盆里盛着小山一般堆叠起来的、碧绿诱人的糕点。

绿豆……糕!

秦卿玥的目光一下子黏在了那浅口盆里!

那糕体和她前世做的是两种风格。这里的绿豆糕明显更加绵密紧实,颜色绿得温润均匀,带着磨碎后未曾滤尽的细微颗粒质感,表面淋着一层薄薄透亮、琥珀色的、粘稠滚烫的桂花糖蜜!

空气里弥漫开那熟悉的、却远比自己厨房里人工熬制更为纯粹的甜香——熟绿豆的清香和蜜糖的浓郁厚重完美地交织在一起,上面一层桂花特有的清雅香气,如同点睛之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胃袋传来一阵更猛烈的抽痛和轰鸣!

她几乎是扑向那个小摊的!

“老板!”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发颤,“这个……绿豆饼?多少钱一个?”她指着那诱人的糕点,眼睛几乎要放出绿光。

推车的摊主是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脸上都是油光光亮,似乎被冻得不轻,说话带着鼻音,瓮声瓮气:“三文一个,五文俩。姑娘来几个?”

三文?五文?秦卿玥的手下意识往衣襟里摸去。空空如也!

她脸上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冻结,尴尬得像要裂开。身无分文!唯一的玉佩……那是绝不能动的秘密!

饥饿感如同噬骨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她,比刚才更为凶猛!那绿豆饼在朦胧的灯光下仿佛在诱人犯罪!

就在她万分绝望,视线几乎要绝望地从那金黄诱人的糕点表面剥落下来的瞬间——

摊位另一侧,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干净、如同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手,从灯光摇曳的昏暗中伸了出来!那只手姿态甚是闲适随意,动作却不慢,稳稳地探入盆中,用指尖拈起了盆子里……那最后一块油亮晶莹的桂花绿豆饼。

秦卿玥的目光死死钉住那只手拈起的、最后一块饼!

那饼刚离开堆叠的伙伴,带着温热的松软质感,桂花蜜从莹润的饼边缓缓滑落一滴,那浓郁的甜香几乎凝成实质!

饥饿感在那一刹那冲上了顶峰!理智的弦被烧得“铮”一声断了!

“我的饼!”

尖叫冲口而出!身体比思维更快!她几乎是凭着抢夺的本能扑了过去!一只手如同秃鹫扑食,狠狠抓向那糕点!

“咔嚓!”

一声极其清晰、酥脆到令人牙酸的脆响。

紧接着是更加尴尬的,带着浓重湿粘感的、牙齿咬到硬物的声音。

“唔!”

秦卿玥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浓烈到炸裂开花的桂花与蜜糖的甜香瞬间冲入口腔,炸开!绿豆的绵密清香随即如同温润的丝绸覆盖上来!饿疯了的感官被这突如其来的、丰盈厚重的味觉洪流冲击得一阵眩晕!那点被咬破的饼皮和糖蜜粘在口腔壁的感觉如此真实!

但更清晰地……是牙齿咬到一个异常温润坚硬物体的触感!同时,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节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处微凉的、带着活物体温的手指指背的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

油锅滋滋作响的喧闹,周围的叫卖,都瞬间变得遥远。

她惊恐地抬眼。

灯笼昏暗的光芒勾勒出几步之外一个年轻男人的轮廓。

修长挺拔的身姿被一袭剪裁利落、在灯光下流淌着隐隐光华的暗青色锦缎长袍裹着。腰间系着的墨玉腰带环扣在灯火下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芒。侧脸的线条被灯笼余晖描摹得温润矜贵,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

此刻,那双同样在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睛。

极深,极黑。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深处倒映着摇动跳跃的灯笼光影,那里面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深潭。眼神沉静,仿佛这世间一切的喧嚣都无法撼动他眼中那点微光。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那片深潭的瞬间——

他完美无瑕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了起来。不是嘲笑,不是讥讽,更像是一种……终于撞见了某种极度罕见、又极度有趣事物时的、纯粹而兴味盎然的笑意。

那笑意在那温雅矜贵的唇边漾开,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打破了他刚才那一片沉静深谭。但随即,那点兴味又被另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测度的意味覆盖。

昏黄摇曳的灯笼光晕中,他只略微偏了下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街角阴影里沉默矗立着的、同样身姿挺拔却被斗篷遮去半张脸的身影。

目光瞬间又落回秦卿玥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洞悉了一切的玩味光亮,几乎要将她由内而外灼穿。

“姑娘好牙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玉石相击,清晰无比地钻进秦卿玥嗡嗡作响的耳中,带着一种几乎能压过街上所有喧闹的穿透力和一种让人心头发寒的、仿佛在审度珍宝的奇异热度。

“连牙带饼,差点儿一起咽了吧?”

话音落下,他那拈着饼残骸的指尖,极轻微地在她尚未来得及抽离的指关节上,几乎是不动声色地、极其短暂地蹭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异样感瞬间从那触碰点顺着手臂直冲头顶!仿佛最精密的毒针的试探!

秦卿玥浑身一僵,口腔里那块被她咬断的半片饼瞬间失去了所有味道,冰凉如同含着冰块。

那眼神……那言语间的压迫和精准的试探……绝不是寻常的富家公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她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混合着昂贵熏香和某种冷冽雪后松针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端。

不好!闯祸了!对方身份绝不简单!

她猛地后撤一步,像是被烙铁烫到般,闪电般收回自己那冒着被掰断风险才捏到一小片饼渣的手指!什么饼也不要了!顾不上嘴角还沾着糖蜜碎屑的狼狈,更不敢再看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转身就要扎进旁边混乱的人堆里!

“我……我没看清!对不住!饼……饼让公子!”话音未落,人已经仓惶转身。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地方一秒都不能多待!那块玉佩的存在似乎在刚才那指尖相触的瞬间,发出了一道极其隐晦的、唯有她能感觉到的微弱“嗡鸣”,像是在急切地发出警告!

“姑娘,”那个低沉好听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声音却如同鬼魅般紧随而至,音量不大,却清晰地破开周围的嘈杂,稳稳递到她的耳畔,带着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跑那么快作甚?一块饼罢了,何至于连回头都不敢?”

脚步猛地一顿!血液几乎倒流!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心脏!

秦卿玥咬紧牙关,头也不敢回,脚下发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几步之外一个热气蒸腾、正排队买包子的人堆!借着前面一个壮汉宽阔的后背遮挡,她一头撞了进去!

“哎!挤什么挤!”前面有人不满地呵斥。人群瞬间起了点小小的推搡。

秦卿玥趁着混乱,用尽所有力气拨开眼前晃动的身体、蒸笼冒出的呛人白汽、挥舞的油纸包……如同溺水之人抓救命稻草般朝着人堆更深处、一条黑黢黢的巷子口狠命钻去!

身后,那双几乎能洞穿脊梁的视线,隔着热气和人群,依旧能让她感到皮肤灼烫。

她跑!不顾一切地狂奔!

心跳疯狂擂动胸腔,撞得肋骨生疼。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油烟味和冰冷的恐惧。

身后那条吞噬了灯火的小巷口。黑暗近在咫尺!只要冲进去……

“姑娘?”

那个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低沉、磁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和仿佛早已料定的了然,不疾不徐,再次在她身侧响起!

明明上一秒还在身后汹涌的人堆之外!

怎么会在身旁?!

秦卿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顺着脊柱直冲上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可能!幻觉?!

惊恐和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一股极其怪异的扭曲力道,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旋转的炮弹,猛地朝着巷子口的黑暗漩涡砸去!

眼角余光最后的惊鸿一瞥——

光线被街口的灯笼拉扯得明灭不定。就在巷子口边缘那片光与影交界的地方,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斜斜倚着墙角。

一身价值不菲的暗青色锦袍衣角在流动的夜风中只扬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张隐匿在阴影中的侧脸线条,惊心动魄地清晰了一瞬:下颌微抬的弧度倨傲而矜贵,唇角似乎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却足以令人彻骨生寒的玩味笑意。

目光的焦点似乎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和蒸腾的白汽,准确地……落在她惊慌逃窜的、极其狼狈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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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福晋吉祥
连载中虞颜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