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皇贵妃因沉疴痼疾十分容易疲惫，今日说了这么些话，本就是强打起的精神。这会儿见乌拉那拉夫人表态了，顿时也安心了些。
为了全她的一份私心，让乌拉那拉夫人这么快就要与女儿分离，她多少是有些愧疚的。那一半的嫁妆赠予柔嘉，是她对柔嘉和乌拉那拉氏夫人的一点补偿。
佟佳氏笑盈盈地拉着柔嘉的手，眼睛却盛满了温柔的怜惜，“好孩子，可惜本宫疾病缠身精力不济，不能留你在宫中住上几日了。”
柔嘉眨眨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母亲，纠结片刻后，取下了系在腰间的小香包。她的香包里装的可不是普通的药材、香粉，而是她自己绘制的符篆。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鬼，但柔嘉生怕自己荒废了前世所学的道术，道法，平日里不仅会每天锻炼身法，还会每日绘制一道符篆。和尚庙的平安符是假的，她这里的平安符和聚灵符倒是真的。
柔嘉挑挑拣拣，选出了五枚符篆，摊开小手递给佟佳皇贵妃，“皇贵妃娘娘，这是平安符和聚灵符，聚灵符随身佩戴，长此以往，可强身健体、减少病痛。送给你！”
她说得一本正经又诚挚无比，仿佛她小手上那五枚小三角黄色符篆，当真如她所说那般有奇效。
佟佳皇贵贴忍俊不禁，竟真的伸手接过，“好，我都收下，谢谢柔儿送给我的礼物。”
柔嘉弯了弯眉眼，叮嘱道：“那娘娘您一定要记得随身携带哦！一个月后，我再给您送新的。”
乌拉那拉夫人脸色都有些白了，她神情难掩紧张，匆匆行礼说道：“皇贵妃娘娘既已倦了，那臣妇和小女就先告退了，不敢再多叨扰。”
佟佳皇贵妃诧异地看了眼乌拉那拉夫人，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慌张了。她看一眼身侧伺候着的心腹大宫女秋霜，见秋霜微微摇头，就更加不解了。
不过佟佳氏皇贵妃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带着笑意说道：“也好，本宫却是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你们了。秋霜，你替本宫送送乌拉那拉夫人与柔儿。”
柔嘉此刻心虚得不敢和母亲对视，低着脑袋行礼告退，随后又沉默着跟着秋霜朝着宫门处走去。
这一路上，乌拉那拉夫人都面带微笑，得体端庄，直到上了马车，她才面带薄怒地看着柔嘉。
“柔儿，额娘以前是怎么叮嘱你的？”
柔嘉认错极快，垂着脑袋说道：“额娘，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乌拉那拉夫人重重拍了一下马车里的小方桌，“以后不会了？那你还跟皇贵妃娘娘说什么‘一个月后，再给她送新的’！”
她显然是又气又急，却又不舍得太过苛责柔嘉，直闭着眼睛往后一靠，深受按着太阳穴，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柔嘉抿着唇抬起头，眼神忽然从心虚变得坚定，“额娘，皇贵妃娘娘是个大好人，她不仅十分喜爱我，还要送一半她的一半嫁妆给我呢！她那么好，女儿不忍心她常受病痛的折磨么。”
“而且，我的符篆能够帮助人，我也很开心……”
柔嘉最后的一句话，在乌拉那拉夫人逐渐燃起火苗的眼神下，越来越低，最后消音了。
乌拉那拉夫人此刻显然是真的动了气，却还是顾及着外面有车夫跟随从，刻意压低了声音：“柔嘉！你知不知道你的秘密被外人发现，你会有危险的！”
柔嘉缩了缩脖子，很快又神气地扬起小下巴，“额娘，我可厉害了，现在大哥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您放心吧，一般人伤不了我。”
而且她整日都待在家里，出去的时间那么少，怎么会有危险呢？
乌拉那拉夫人重重敲了柔嘉两个暴栗子，“皇贵妃娘娘是一般人吗？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佟府，亦或者当今皇上也拿你没办法？”
乌拉那拉夫人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事得赶紧回家和老爷商量商量。若是皇贵妃娘娘当真听了柔儿的话，日日随身佩戴着那些符篆，保不齐哪一日就会联想到柔儿身上。
柔嘉也沉默了，论单打独斗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还算厉害，可要是真有一群人围攻她，那就双拳难敌四手，确实蛮危险的。
可是不至于吧？就几张符篆而已，他们想要，可以找自己买呀，何至于就一定要杀她、害她？
柔嘉欲言又止，看着额娘眉间染上愁绪，再想到几年之前阿玛额娘耳提面命跟她讲，让她务必保守好自己的秘密，她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罢了，有些想法，还是等阿玛额娘百年仙逝之后，再去实现吧。
柔嘉摆出一脸的真诚，跟乌拉那拉夫人保证道：“额娘，我下次真的不会随便送给别人了！皇贵妃娘娘那里…我就下个月再送一次，然后就不给了。”
“您别太担心了，我这些符篆的作用就算真的被人发现了，咱们就来个死不承认！他们也找不着证据证明您女儿我其实是个道术小天才啊～”
柔嘉说完，还故作一副骄傲的小模样，总算逗的乌拉那拉夫人展颜轻笑。
乌拉那拉夫人抬手轻轻揉了揉柔嘉的头，爱怜地问：“额娘方才有没有敲疼你？”
自然是有点点疼的。
不过柔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不疼，我的头比铁还要硬！额娘的手指不疼吧？”
说着，她还捧着乌拉那拉夫人的手，轻轻吹了口气，笑嘻嘻说道：“呼呼就不疼了。”
这还是小时候她练习走路摔跤了，母亲哄她时说的话。
上辈子只有师父、师叔和师兄，这辈子还多了阿玛额娘和几个兄长，柔嘉一直都很懂得珍惜，珍惜眼前，珍惜当下。
乌拉那拉夫人彻底被女儿逗开心了，拉着她坐好，“好好坐着，马车时有颠簸，当心磕碰到了。”
母女两人欢欢喜喜回到家，本应该在上值的老父亲费扬古居然已经回家了。
柔嘉看到父亲还有点意外，“阿玛，您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费扬古咧着嘴笑，高壮凶猛的汉子顿时变成了憨厚老父亲，只听见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柔儿，你今天入宫开心吗？”
他担心女儿在宫里受了委屈。
柔嘉顿时笑眯眯，像一只得到了糖块的小松鼠，“阿玛，我今天超开心的～皇贵妃娘娘真的非常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她还说要把她一半的嫁妆赠送于我呢！”
费扬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柔嘉说着说着也笑不出来了，她扭头看向乌拉那拉夫人，疑惑地问：“额娘，皇贵妃娘娘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啊？而且您怎么直接就替女儿收下了？”
她先前还在承乾宫的时候就很疑惑，只是不等她深思，就被皇贵妃娘娘拉着说话，一时间竟忘了这茬儿。这会儿想起来，顿时就觉得非常不对劲！
乌拉那拉夫人瞥一眼这会儿才开始警惕的女儿，无语片刻，加快脚步进了屋内。等费扬古和柔嘉都坐好了，她才一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下，这才说道：
“我就知道柔儿你先前没认真听皇贵妃娘娘说话，不然以你的聪慧机灵，怎么会没有听出娘娘的言外之意呢？”
柔嘉当时确实走了会儿神，可能错过了几句关键信息，她此刻稍微这么一琢磨，就觉得大事不太妙。
她确实自认非常招长辈们的喜爱，也经常会收到长辈、亲戚们赠送的礼物，可像皇贵妃娘娘这样大手笔的，还真该第一次！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柔嘉还是明白的。
“额娘，您快别告诉女儿吧～皇贵妃娘娘肯定不会毫无缘由地送我这么多东西，她提了什么条件？”
柔嘉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以眼神催促着自己的母亲。
乌拉那拉夫人和费扬古对视了一眼，费扬古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柔儿，皇贵妃娘娘大概是看中了你，想让你嫁给四阿哥。”
柔嘉慢慢瞪圆了双眼，震惊地连嘴巴都微微张开，她看看自己的亲阿玛，再瞅瞅自己的亲额娘，“额娘，您这是把女儿卖给皇贵妃娘娘作童养媳了么？”
乌拉那拉夫人脸色一沉，“胡言乱语！”
柔嘉见状，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额娘别生气，女儿只是太震惊了才说错了话。可是，我今年才十岁，皇贵妃娘娘怎么会这么早就提这事儿？”
他们满蒙八旗女子，是需要参加选秀之后才能自行婚配的，一般女子定亲的年纪都在13-15岁之间。10岁就定下未来夫婿，也未免太离谱了吧！这跟娃娃亲有什么区别？
乌拉那拉夫人缓和了脸色，“只是先定下了，成婚还得等几年，还早呢。”
柔嘉欲言又止，犹豫着问：“这事儿还没定，阿玛能不能想想办法拒绝了这门亲事？皇宫里规矩好多，我实在不想后半辈子都生活在那里。”
她还指望着以后去秦岭十万大山里找青一观呢，要是进了宫，以后怕是难得自由了。
费扬古一脸为难，“柔儿啊，皇命难为，这件事皇贵妃娘娘恐怕早就与皇上商量过，之后才召你们娘两入宫觐见。”
“而且，你现在都收下了皇贵妃娘娘的一半嫁妆了，哪里还能反悔？”
柔嘉反驳道：“我还没收呢！娘娘说以后送我，现在还没送，东西又没有到我手里！”
柔嘉也知道在大清，皇权至上，她们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顿时垮了肩膀，“是我让阿玛、额娘为难了，四阿哥就四阿哥吧，反正都要嫁人。”
一个人反抗不了一个时代，她其实早就妥协了。只是之前还想着等以后结婚生子之后，送走阿玛、额娘之后，她也晋升成了婆婆级别的人，到时候就可以以四处游玩的借口，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她的计划又要改变了！
乌拉那拉夫人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家女儿，开口问道：“柔儿，谁跟你说嫁给皇子阿哥之后，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宫里啊？”
柔嘉眨眼，有些懵：“难道不是吗？”
乌拉那拉夫人无奈一笑，“自然不是的，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其余的皇子阿哥们以后都会出宫建府，还有可能会去自己的封地。你既便真的嫁给四阿哥，也不会在宫里住很久的。”
柔嘉顿时又看到了自由的光芒，以后住王府也好，去封地也罢，总归比住在四四方方规矩极多的皇宫里强。
最好是去封地，最好封地就在秦岭附近，这样她建设青一观就方便多了！
短短一瞬，柔嘉心里已经连四阿哥未来的封地都挑选好了，幸好乌拉那拉夫人和费扬古大人都没有读心术，不然定会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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