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荣嫔便见形容憔悴的纳喇贵人正抱着孩子又哭又笑，“我的胤禶，我的儿！”
这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荣嫔见胤禶分明还睁着眼睛，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诧异，这倒同她的长生一番情态了。
荣嫔回屋后又念了会儿佛经，上天保佑，保佑胤禶好好的。
长生从胤禶屋中出来后，便乏得睡了过去，次日，玉白的面上多出奄奄之色，如霜打了花朵一般，直将几人吓得不轻。
双双立刻去请太医，太医说摸不到他的脉息，这话荣嫔这些年没少听，哽咽着吩咐太医，按往日开的方子给他开补药。
长生拉着荣嫔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侧，趁机要好吃的，软软道：“要吃糖。”
荣嫔轻拭去眼泪，挤出一丝笑，眼睛发红，“好，好！想吃什么额娘都给你弄来。”
隔壁的胤禶除却每日太医按例看诊，再未见宫人颓唐，长生嚼着饴糖，一笑，花有重开日，人亦能回春。
他这觉醒的能力竟要换个世界才有发挥的地方，也不错。
长生嘴角勾了勾，抛起一块糖张嘴，没想到糖落到了脸颊上，正要取下，一只小手夺走，飞快地塞到了自己嘴里。
胤祉冲他嘿嘿笑，长生将人捉住，胤祉赶紧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叫着，生怕他抢走。
“吐出来。”
“唔不，不给，不给长生。”
“叫哥哥。”长生掐他的脸蛋，胤祉捂着脸，脑袋扎在他胳肢窝那儿，拼命嚼糖，生怕他抢走。
这小孩儿！贼精贼精的，像他曾经养过的一只猫。
逗胤祉玩了会儿，荣嫔唤他进屋，拘着他们识字。
屋外，小荣宪一脸懊丧样，垂手低落走进来，阿月笑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小荣宪骨朵着嘴，坐到荣嫔身侧将人抱住，一句话也不说。
荣嫔放下针线，“公主不高兴？”
小荣宪摇头，荣嫔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声音轻柔，“今日在大公主那儿遇到了什么事儿？”
小荣宪咬咬下唇，瓮声瓮气道：“大姐姐带我去永和宫看德额娘生的新弟弟，大姐姐给弟弟送了手串，我身上没带东西，便将我的项圈锁给弟弟，要走的时候，我听到德额娘吩咐奶嬷嬷将我的项圈锁取下来……”
她一头扎进荣嫔怀里，呜咽，“那是我最喜欢的首饰。”
荣嫔想到自己身上的流言，微微仰头，将眼泪憋回去。
宫里孩子接连夭折，起初有人说是皇家诅咒，传着传着变成她克子，还有人说皇子们跟着她的儿子取名就夭折，自承瑞到惠嫔的承庆再到皇后的承祜，三个孩子没有一个留住，直到恭亲王的女儿抱进宫，孩子又多起来。
是她没福气，二儿病逝三个月，刚出生的长华不到一日便夭折，等她生下长生，长生鬼门关进了两次……
也许她真的克子，荣嫔吐出一口气。
这些年，就连皇上也失了往日的体贴安慰，渐渐不来钟粹宫了，众人也都对她避讳良多。
“项圈锁贵重，小弟弟才刚出生，那东西重，会压着他。”荣嫔美眸染上轻红，努力挤出一丝笑，轻声安慰女儿。
“才不是……”小荣宪闷闷道，抱紧荣嫔道：“我都知道，隔壁万黼弟弟一去，汗阿玛就去掉了额娘的绿头牌，流言便坐实了，都是汗阿玛的错！”
荣嫔敛了敛眼中的湿意，抱住女儿摸摸她的发，“天子怎会有错？更不可对天子心生怨怼。去掉绿头牌也是好事，额娘也不想……”再生孩子，过早受孕，频繁生子，她身子一直发虚，何必呢。
“好了，不哭了，日后远着些便是。”
胤祉见姐姐哭，也泪眼汪汪，长生不料还有这一遭。
当初太皇太后下旨免了额娘请安，却原来还有康熙撤绿头牌的事。
他清凌凌的眸子闪过一丝了悟。
德嫔，晦气！太皇太后，不是好人！康熙，坏蛋！
他坐到荣宪身边，安慰道：“别哭，日后少去。”
“对，日后少去。”荣嫔给她擦了眼泪。
这时双双拿着文房四宝进来，道：“娘娘，太子命人送来笔墨纸砚。”
小荣宪破涕为笑，欢喜解释道：“太子真好，前儿我从那大姐姐那儿回来遇上他，他知道长生和胤祉在识字，便放在了心上。”
长生揉了揉胤祉的小脸蛋，嗯，太子不错，难怪太子第一次被废，胤祉要告发胤禔魇镇太子，默默相助。
只是傻孩子，你站错队了。
六月二十一日，长生满五岁，这一日荣嫔专门用小厨房给他做了长寿面，做面时整个人神采焕发，长生现在能说能走能跑能跳，她不知有多高兴！只要三个孩子好，她这辈子再无所求。
荣嫔做好面放长生跟前，道：“长生乖，不能咬断。”
“额，额娘，儿也要，也要吃。”胤祉结结巴巴道，荣嫔微微叹息，“好好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没个利落样子？今儿是哥哥的生辰，明年给你做。”
胤祉眼巴巴地瞅着，瘪了瘪嘴，咬唇瞅了眼长生碗中的长寿面，长生将人抱到腿上，“一起。”
胤祉看了眼额娘，乖乖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懊丧，“是哥哥的，我不吃，不吃。”
“长生自己吃。”荣嫔将胤祉揽过来，正色道：“额娘答应你，明年一定给你做。”
“嗯！”胤祉视线在长生的寿面上飞快扫过。
“快吃。”荣嫔道,“额娘这辈子什么也不求，就盼着你们平安顺遂。”
长生点点头，“也给姐姐做。”
荣嫔温柔一笑，“好，听长生的。”
长生乖顺一笑，将寿面吸溜到嘴里，几乎是屏着呼吸吃的，生怕将寿面咬断。
刚吃完寿面，英兰来了，“奴才给荣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荣嫔道。
英兰起来，恭敬道：“贵人知道今日是长生阿哥的生辰，特意奉上玉如意，恭贺阿哥生辰。”
荣嫔浅笑，示意双双，“妹妹有心了。”
双双接过玉如意，长生道：“谢贵人娘娘。”
英兰赶忙道：“不敢当，多谢当日阿哥赠六阿哥长命锁。”
“胤禶弟弟如何了？”
英兰笑得真心实意，郑重一礼，“好多了，多谢阿哥。”
长生点点头，看向那柄玉如意，双双立刻奉上，长生摸了摸玉如意，喜欢它温润的手感，不知为何就这么摸着便觉得心头一展，“我喜欢，谢谢。”
英兰笑得越发真诚，“阿哥喜欢便好。”
待人走后，荣嫔叹道，“那长命锁还真神奇，长生带上长生能说能跑了，现在又救了六阿哥，多亏太子。
长生，太子时常关照咱们，流言那么重，太子却不忘当年那几分微末的看顾之情，日后一定要听太子的话。”
长生点点头，从额娘到姐姐和弟弟，都被小太子收的服服帖帖的。
“是啊，多亏太子殿下。”双双和阿月亦是感激不已。
哦，连宫人也是。
“不过当日长生阿哥将长命锁给了六阿哥后就病了一场，主子，要不要再去向太子讨一个长命锁？”阿月道。
荣嫔沉吟片刻，“那长命锁是太子儿时之物，这东西哪有几个几个的打的，长生将东西擅自给了别人，这事儿还要知会太子一声，免得令太子不快，至于长命锁，我去叫人打一个来，或者讨一个也不是不成。”
阿月笑道：“主子可是要去太皇太后宫中？”
荣嫔摇头，眼神晦涩，“太皇太后令我不必去各宫，便是禁了我的足，皇上又撤了……”
她看了一眼在玩儿玉如意的长生，转而道：“去问问内务府，另外再让公主去给太子殿下送些礼，知会一声。”
阿月颔首，“主子考虑的极是。”
次日，苏麻喇姑忽然而至，荣嫔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起身相迎，“苏麻姑姑好。”
“荣嫔娘娘。”苏麻喇姑行了一礼，笑容温煦亲切，“太皇太后听说三阿哥大好了，命奴才将三阿哥抱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瞧瞧。”
荣嫔被突来的惊喜砸到，“长生，快，见过苏麻姑姑，等会苏麻姑姑会带长生去见太皇太后，记得要行礼问安。”
长生迟疑一瞬，看向这个史书中的人物，皱了皱眉头，抱住荣嫔的腿，“我不会。”
荣嫔顿时尴尬不已，对苏麻喇姑道：“姑姑见谅，长生身子弱，奴才便管的松了些，不曾教他规矩，要不等奴才教好了……”
苏麻喇姑笑得温和，“太皇太后只是想见见重孙，一家人，倒也不必如此拘束。”
荣嫔感动不已，眼中有湿意，推了推长生，“那就劳烦苏麻姑姑了。”
“荣嫔娘娘放心。”
“阿哥见了太皇太后记得磕头请安。”荣嫔把孩子推给章嬷嬷，章嬷嬷赶紧将长生抱起来。
慈宁宫庄重肃穆，宽敞宏大，歇山式的屋顶附着黄色的琉璃瓦，在和煦的日头下灿灿生辉。
长生还未进去，先听到一群年轻女人在笑，期间间或有孩子的声音。
随着苏麻喇姑进屋，长生被放下，屋中的视线齐齐朝他望来。
“长生！”太子走来，神采飞扬，欢喜不已，“身体可大好了？”
“好多了。”长生咧嘴一笑。
“快给乌库玛嬷请安。”太子将他拉到太皇太后跟前。
“是。”
路上章嬷嬷嘱咐他如何行礼，长生也知道核心要点在跪下磕头叩拜，此前太皇太后所行之事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非礼不可废，他还是恭敬地问了安。
太皇太后唇边挂着慈和的笑，道：“好孩子，起来，上前来，让乌库玛嬷瞧瞧。”
长生上前，太皇太后眸子虽已年迈，眸光却更添老辣与锐利，反复打量他，颔首，“长得精致，目光也清明，那是你几个额娘。”
长生朝着几人的方向行礼，“长生见过众位额娘。”
佟贵妃一笑，上前拉住长生细细打量，笑靥如花，语调柔和如三月春风，“三阿哥，我是你佟额娘，听说阿哥前些日子将太子赠的长命锁给了六阿哥，六阿哥便脱了险境，三阿哥可真是个好哥哥。”
长生看向太子，怕他将他的东西赠送出去会生气，不想他只是一笑，长生略松了口气，宽慰一笑。
太皇太后笑得慈祥，搂住太子，“哀家的保成仁善，福泽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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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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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言笼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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