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早就下了旨意,令皇太子到吏部轮值,同时监察此次地方官员回京述职一事。
为着此事,吏部一早儿就忙碌起来。
不过,不仅仅是忙碌,气氛还飘着淡淡的诡异,来往走动的人们总是是不是的睇向主座。
那里赫然坐着纳兰明珠。
顺治帝入主中原之后,于顺治五年在六部之中分设满汉官员,无论是尚书、侍郎、左右丞、左右参议以及余下的郎中、员外郎等等,都有满汉之分(部分职位还有蒙、宗室之分),分坐左右进行办事。
初始掌事大权多掌握在满人手中,自康熙之后,汉人也渐渐掌握了权柄,那处理部务总是争执,康熙便想出了法子,任命大学士坐镇,进行裁决。
所以,在各部的议事厅里满汉尚书分作两边,大学士坐在中堂。当满汉两尚书意见相左之时,便由中堂进行裁决。
纳兰明珠做的便是那个中堂,权柄类似丞相。当然六部都有大学士坐镇,索额图便也是其中一位中堂。
见纳兰明珠坐在上头一言不发,鄂尔多忍不住了,他已经年岁已经不小了,向来求稳,几乎从不与纳兰争执,几乎是纳兰说什么,他便从什么,最怕的便是变数。
如今听说太子要来,更是害怕出问题,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总有一丝埋怨,怨他没事找事,非要过来乱插一脚。
纳兰明珠与索额图不和不是一日两日了,索额图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他便转头支持起大阿哥,朝堂上更是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判子。
这要是过来和纳兰明珠闹起来,一个权臣,一个太子,这吏部哪里经得起这两位大神斗法啊。
鄂尔多急得小辫子都要翘起来了,见纳兰明珠神色莫名,再看看时间,这皇帝便是留太子说再多的话,也快来了。
怎样对待,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纳兰大人,”鄂尔多终于开口,“太子殿下应当是快到了,不如我们出去迎接。”
“我们身为大清官员,自该是以处理政务为先,”纳兰明珠温文尔雅,言辞柔和又强硬,“想必太子也不会在意那些虚礼。”
“……”鄂尔多心中咯噔一下,他也在官场经营多年,哪里听不懂纳兰的弦外之音。
太子轮值之事,此事并没有案例可考,皇帝也没有明确指了什么官位,也没有什么礼制,那就全靠下面的官员自己琢磨。
鄂尔多是想着风平浪静的,该给的尊重给上,至于事务,太子又懂得什么?随便应付过去便得了。
实在是没想到这纳兰明珠如此过分,这下马威来的又快又急。
鄂尔多又不想与纳兰明珠起冲突,只好转头去问张士甄,那个一直少言寡语的汉人尚书,“你觉得如何?”
张士甄倒是一直在处理部务,闻言才抬头,谨小慎微道,“二位大人决定就好,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呸,这个只晓得明哲保身的汉人,鄂尔多气得直翻白眼,又待说什么。
便听到门口传来喧闹之声。
鄂尔多最烦喧闹,起了身查看。
迎面便见到,索额图并着太子走了过来,但眼一看,太子尊贵异常,秋香色朝服衬着十三颗东珠的红缨冠顶,恍然间竟有帝王风采,索额图着着石青色仙鹤补服在他的身旁,气势落入下风,正向寻常奴仆一般。
印象中索额图一直气焰逼人,跋扈不已,皇帝面前也吹胡子瞪眼,啥时候能有如此偃旗息鼓的劲儿。
鄂尔多略愣了一愣,这才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胤礽抬了抬手,示意起身,打量着鄂尔多——这便是索额图所说的吏部满人尚书吧,满白旗,董鄂氏,官场油条,和事佬一个。
鄂尔多正待开口,后面随之而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张士诚:“拜见太子殿下。”
你现在来得到快,鄂尔多脸皮抽动了下,决定不予他计较,又要开口。
此时纳兰明珠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礼数做得很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拜见太子殿下。”
索额图原先是在纠结着,他虽然上蹿下跳一直要康熙退位,想要太子继位,但是满人主奴的思想根深蒂固,叛上作乱他是从未想过——
但是他年岁大了,不知何时就会归西,若是要皇帝自然禅位,太子等得起,他却是等不起的。
不过,一见到纳兰明珠,他本能的进入到一种亢奋状态。
“呵,纳兰老儿,也不曾见到你腿脚有毛病,来得如此之迟,对太子不敬。”
纳兰明珠是故意的,他心思重,向来不愿意露声色,吏部是六部之首,是主管各级官员的行政机构,从这个方面来说,太子开始参与朝事的第一步是吏部并不奇怪。
可是,怪就怪在,他是武英殿大学士,坐吏部中堂,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声,在吏部他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此事是皇帝也知晓的。
他与太子不睦也并不是秘密。
皇帝对太子的看重有目共睹,可是,此番太子前来,皇帝并没有找他谈话,或者叮嘱一二,反而是把一直与他争锋相对的索额图留下,让他带着太子来吏部。
这究竟是何用意。
纳兰明珠并不惧太子,只是想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不过现在看来皇上没有护持着太子的意愿,纳兰明珠眸底冷意凝结,那便怪不得他要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人少不得要避其锋芒,只是纳兰明珠不行,他自立了个靶子,站在大阿哥身后,做着那大千岁党的领头人,那朝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必做个表率,在自己的地方好好的灭了太子的那把火,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
故此才在所有人进礼之后,慢吞吞的走出来,压一压太子的威风。
谁知这第一眼便见到了索额图,平白被抢白了一顿。
纳兰明珠听到索额图的话,冷笑一声,“恰逢处理部务,遇到一桩难事,故才耽搁了时间,太子宽宏大量,为民生计,自然不会与我多计较。”
“哼!”斗了这么多年,谁还不明白谁啊,就纳兰那老狐狸,他抬起腿就知道他放了什么屁,索额图正待说话。
便听到太子开口,“纳兰大人才学彰著,皇阿玛也处处夸赞,说纳兰大人办事得力,政务处理尤得帝心。难得见到还有庶务能难得住纳兰大人。”
“呵,”纳兰明珠轻笑一声,只以为是太子人在屋檐学会了低头,想要暂时讨好他,来得一个便利,以全了皇帝派遣他在吏部的差事,便拱手道谢,“多谢太子殿下夸赞,奴才实在是当不得此等谬赞。”
“怎么能说是谬赞,纳兰大人的才干大家是有目共睹。”胤礽将纳兰明珠捧得高高的,仿佛真的甘居下位一般。
纳兰明珠笑了笑,并不答话。
索额图反倒像不甘一般,正要开口刺几句。
胤礽踏步进去,云淡风轻,行云流水一般,直奔中央的座位,边走边道,“不知难得住纳兰大人的是哪里的难题,少不得能让我见见,也算是涨了涨见识。”
纳兰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笔打得猝不及防,眼睁睁的看着胤礽大步迈入,停在纳他的案桌前。
这案桌一片整洁,白色宣纸上空无一字,墨砚因着长时间未动笔,结了浅浅的一层墨膜,湖笔挂在笔架之上,那尖端的羊毫是淡淡的灰色,并不沾染墨色。
左边摞着两堆折子,右边却空无一物,胤礽眼睛微不可查的闪了一下,笑道,“纳兰大人果真是行事周全,不过是迎接的这会儿功夫,便将所有的都收拾好了。”
胤礽也不等纳兰明珠回答,环视,一左一右两张案桌,版牍笔墨放置皆不同,当下心中也有了计较。
纳兰明珠心中尴尬,他本是个老狐狸,这种情况只要说是前几日的庶务,犹豫不定,思索间并没有动笔。
但是胤礽言辞之间将他直接默认成今日处理时遇到朝务,甚至连台阶都给他找下去了,他现在不下也不行了。
“哈,”索额图反应的挺快,顺着意味,讽刺的笑了一声,“那你这笔干的挺快啊。”
“……”咱就是说,真的很讨厌索老儿的嘴,纳兰明珠无语,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此番前来,不知要奴才们如何配合?”
“此番皇阿玛派遣我来,主要是为了封疆大吏回京述职,以及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核之事。”
纳兰明珠十分赞同的点头,也不说如何做,只是重复道,“早朝时期,皇帝早已明示,奴才等必定遵守皇帝的旨意,好好的配合太子殿下。”
“此间的一干适宜,只等太子殿下安排。”
“你……”索额图这可明白了,到底是为何皇帝要让他来送这么一遭了,这纳兰明智实在是油滑的很,明面上是恭恭敬敬,实际上净是软钉子。
皇子办差多是起监督和顾问的作用,少有亲自上手办实事的。
一是其中弯弯绕绕太多,皇子大多高高在上,少接触实务,怎么懂得之中的机巧?
二则是这些事务又杂又乱,且有专门的能吏处置,不必劳烦皇子,皇子更多的是过来挂个名头,混点资历。
“当真要全听本宫的?”胤礽似乎落入了纳兰明珠的套子里,当真兴致勃□□来。
“太子爷,”索额图劝道,“这本就是他们的份内事情,一切具有旧例可考,哪里用得着您来安排。”
“这是奴才们的份内事,”纳兰明珠笑道,“若是太子殿下无别的安排,那奴才们就自作主张了。”
索额图还想与纳兰明珠机锋几句。
但是胤礽已然不甚耐烦,“你们该做的事情自然是要恪尽职守的做着,我奉命前来,若有疑问自然会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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