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反手握住舒禾方才揉他头的手,放到鼻尖轻轻嗅闻,闻着属于舒禾身上淡淡的香味,整个人冷静了一些,点点头应道:“那就先回京城再说,到时若发现什么端倪,再行……”
再行什么胤褆没说,但只看他眼里面闪烁的凶光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主要是,胤褆根本就不信吵着闹着要退位会是他亲阿玛会做出来的事,作为他名义上第一子,胤褆别的不敢说,但自认还是了解他的。
就说权力这玩意,他阿玛别说放手了,分给他这个亲儿子一点都不放心,如今他不过出走三年,回来皇位上换人了。
不对,应该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年就换了。
这情况,想让他接受,只有他皇阿玛中了什么巫蛊之术神志不清这一个说法!
这时候的胤褆是如何坚信的,直到在见过胤礽后,去给康熙请安时,见到仿佛焕发了第二春的康熙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儿臣参见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
“行了,起来吧,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康熙放下手里面的花剪,摆摆手让胤褆起身,说完也不看他,自顾自坐到了一边的躺椅上。
胤褆起身后,看着整个人精神气完全不一样了的康熙,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气地问道:“皇阿玛,您为什么那么早就、就……”
“就退位?”
康熙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看着比起三年前又壮了不少的胤褆,忽然笑了起来。
待到笑够了,康熙才在胤褆一脸懵的表情中说道:“不过是从你们一个个向往自由、向往权力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胤褆追问道。
“猛虎归林,新旧更迭等自然规律罢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在我做下决定并实施那天开始,一切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你难道没发现嘛,那些朝臣,早已经不是当初侍奉我的那批了。”
“他如此清理朝堂,您难道就不觉得威严被冒犯吗?”
康熙不甚在意的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登位,清扫异己,再正常不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当初,他初登基,第一所想的也是清扫异己。
“况且,有我在,那些退下去的老臣,也多得了个能养老的闲职,比之我死后被新皇忌惮,直接找罪名杀了,也算是好下场了。”
胤褆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语气略带失望道:“皇阿玛,您变了。”
“胤褆,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胤褆本想态度强硬的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顺便再加个‘说就说,谁怕谁’,但是对上康熙平静中暗藏着威胁的眸子,预备出口的话一瞬间就梗在了喉咙里面。
轻咳一声,强迫自己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儿臣自回来还没有给额娘请安,皇阿玛,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儿臣告退。”
眼看着胤褆一步步退出殿内,康熙哼笑一声,到底是没阻拦他离开。
这边,来到惠妃、不,现今在惠太妃居住的殿外,胤褆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当起了那偷听的小贼,就想听听,他不在,他额娘会不会和舒禾聊起他。
谁知道他的名字没听到,对那位的抱怨倒是听了一箩筐。
殿内惠太妃握着舒禾的手,一脸不爽地抱怨道:“太上皇前两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退位,搞得我们这些妃子,全部升了一阶成了太妃不说,还要搬到这小宫殿里面,给新皇的妃子腾位置。”
虽然延禧宫她也不准备住一辈子,但这猛然搬到小地方,和一群有旧怨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凭着不服输的劲,要不然早心梗晕过去几次了。
见惠太妃脸上透着愁苦,舒禾反握住惠太妃的手,凑过去小声道:“额娘,和我们去海外吧,海外地方大,您想要,我和保清完全可以给您建一座不输于延禧宫的宫殿。”
嗯,只对标延禧宫,多的没有,复刻紫禁城的想法更是想都不敢想,太劳民伤财了。
“海外?”
惠太妃眼眸微动,很明显意动了,但不知想到什么,脱口而出却是拒绝的话。
“世人常说,海外危险,我都这把子岁数的人了,就不去趟浑水了,如果可以,你们把哈拉带去海外吧。”
“哈拉,我和保清肯定会想办法带过去的,额娘你……”
“行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但太上皇还在,我合该侍奉在他身边,离开这里的话,不必多说。”
话落,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眼见着室内没了动静,在外边听不到什么了,胤褆推门走进去,对着惠太妃讨好一笑,上前见礼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在外边偷听够了,舍得进来了?”
胤褆嘿嘿一笑,不说话,自顾自起身找了个地方坐下。
见胤褆这样,惠太妃抬手隔空指指胤褆的额头,眼带笑意开口道:“出海几年,装聋作哑的本事长进不少。”
“额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有人知道就不算偷听,您知道,我这能算偷听?”
“诡辩。”
“哎不说这个了,哈拉呢?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过来。”
听了胤褆的发问,惠太妃扭头和舒禾对视一眼,摆摆手示意舒禾给他解释去。
“上书房。”
“嗐,差点忘了,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
明明胤褆是以懊悔的语气说的,不知道为什么,惠太妃和舒禾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
发现两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胤褆有些疑惑的动了动,“这样看着我,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吧?”舒禾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相较于舒禾,惠太妃则是干脆了许多,“你说,你刚才说到休沐这事时,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额娘!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哈拉去上书房上学见不到她,身为她的阿玛,我也不舒服,您这妄自揣测的样,实在是太、太……”伤儿子的心了!
“行,既然你说见不到哈拉你不舒服,那你去上书房把哈拉接过来。”
“啊?”
见胤褆呆愣着不动,惠太妃眯了眯眼,“怎么不去?难不成刚才说到那些,都是在唬我?”
“没,我现在就去。”胤褆有气无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挪去,中途还期盼着走到一半能被叫住,说是不用去了。
然而直到离开,都没有听到身后的挽留声,胤褆就知道,他是白期盼了。
等胤褆离开后,舒禾扭头和惠太妃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弯了眸子。
如今宫内换了个主子,虽然都是熟人,但未免惹麻烦,在快到宵禁时间之时,几人还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坐上午门外等候的马车,舒禾仔细端详着比之三年大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的哈拉,许久才出声问道:“你想,跟我、还有你阿玛,去海外看看吗?”
“就是那个你们一直待的地方?”
“对。”
哈拉想了想,问道:“那妈妈一起去吗?”
“不知道。”舒禾摇了摇头。
“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额娘有意带着你妈妈一起去,但是你妈妈因着不知名的顾虑,不想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可以,”哈拉垂眸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回答了舒禾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妈妈去,我就去。”
“你妈妈去不去,在你?”
“在我?”哈拉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舒禾,眼里面满是不解。
就连胤褆也有些搞不明白舒禾为什么这么说,但在得到舒禾的眼神示意后,转念一想,就把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知道舒禾这样开头,接下来肯定还有连环话,胤褆索性双手环胸,往后靠在马车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母女两个交流。
“对,在你,你妈妈最喜欢你,我和你阿玛劝不动她,但若是你劝,说不定能够劝动。”
在宫中长大的孩子没心眼的在少数,哈拉很明显不属于那少数,是以,听到舒禾这样说,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她想让她干什么。
但……
“我不想利用妈妈对我的喜爱去胁迫她干什么。”
“不是胁迫……”
话刚说了个开头,舒禾看着哈拉倔强的眼神,剩下的许多话就说不出来了。
喉间传出一声轻叹,抬手捏捏哈拉肉嘟嘟的小脸,忽然转移话题道:“瘦了,都没前几年捏着舒服了。”
“我大了,要变漂亮姑娘了,瘦了很正常。”哈拉拉住舒禾揉捏她脸的手,一脸严肃道。
不过她那尚带着稚嫩的小脸,着实是没把她的严肃之意传出几分,反倒是把她的可爱渲染了个十成十。
看着母女两个的互动,胤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说实话,如果太子登基,能让他带妻女、额娘、外带着岳父岳母一家顺利出海,他将对胤礽登基这事,再无异议,并从此甘愿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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