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请安回来已经七点半了,用完早膳,年若瑶仍旧按照之前的习惯,饭后半个时辰在院子里走几圈,走完后坐在烧了暖炉的东次间喝茶。
东次间是起居室,南墙靠窗位置设大通炕,日常看书吃点心都置在炕桌上。通炕对面是书桌,年若瑶偶尔会在这边练练字。
隔着堂屋的西次间才是年若瑶的卧室,睡觉的木榻床在东面,北边靠墙的位置摆着衣柜,南窗墙角长条案上摆着西洋钟,旁边就是梳妆台。
东西次间和堂屋用雕花木隔断门区分开,堂屋用来待人接客。
喝完茶年若瑶让红泥把庄太医送来的药膳书拿来,准备自己誊抄一本就当练字。她大学选修过书法课,水平仅仅算字迹工整,现如今没有手机电脑和八卦乐子,只能练字打发时间。
刚写两张纸,春玉就进来说苏公公带着内务府的宫人到了,正在院子里候着呢。
年若瑶立刻撂笔出去,苏培盛是四爷身边最得意的人,可不敢让他久等。
因四爷一句话,内务府拨人十分痛快,年若瑶一出来就看到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堆人。
苏培盛带着宫人麻溜地给年若瑶请安,然后欠着身子上前两步恭敬道:“主子爷特命内务府送来的宫人,奴才带他们来请侧福晋挑选。”
苏培盛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宫人各个神情肃穆,不敢露出一丝不敬,肃立候着等待年侧福晋挑选。
宫里人多是非多,奴才们更是攒足了劲往上爬。他们平日表现得好这次才能被内务府选中送到雍亲王府,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机缘。
雍亲王排行第四属于年长皇子那一列,又受圣上倚重领过差事。不说以后有没有可能继承大统,就说眼前已经荣封亲王,要知道如今圣上膝下还有好些光杆皇子连个爵位都没有呢。
若是能被年侧福晋选中留在雍亲王府对他们而言算是极好的归宿。
这是年若瑶头一回选拔下属,见到这种场景新奇不已。先是亲自问了宫人们的名字,又仔细观察了相貌是否端正,最后在春玉和红泥的协助下挑了四个宫女和四个太监。
等年若瑶挑完人,苏培盛恭敬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四爷还吩咐奴才问一问侧福晋这里还缺什么吗?”
年若瑶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问自己吃穿用度有没有短缺,她立刻面露感激回苏培盛没有,嘴上说着多谢四爷关心,心里却想着凭自己手里的私房钱,就算没有四爷过问她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这段时间她上上下下打点二三百两银子,加上四爷来过东院两回,现在她侧福晋份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缺。
膳房前一段时间偷工减料的东西恨不得一天内全给东院补回来,现在东院去提膳的小宫女每回都被要被膳房的人塞一盘点心或者瓜果。
办完差事苏培盛立刻告辞,年若瑶也没留他吃茶,估摸着四爷那边离不开苏培盛,最后她亲自递给苏培盛一个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
这种办差事给的荷包默认是可以收的,主子给的再多再少都是赏赐,苏培盛没有推辞笑着接过,况且年侧福晋出手是真大方,他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内心真情实感的祝愿年侧福晋能重新获得主子爷的宠爱。
苏培盛走后,新挑选的下人们抱着十二分努力的态度迅速投入到东院的工作当中。
从内务府到雍亲王府,再从前院到东院的这段路,他们已经充分了解到原先这些位置上的人去哪儿了,并清晰的意识到也有两条路摆在他们面前。
在东院伺候侧福晋和去根本种不出菜的庄子里学习种菜技术二选一,是个傻子都知道选哪个好。
最后,年若瑶还提拔了两个因为本分当差躲过了送去庄子种菜的命运的小太监,一个叫张荣昌,另一个叫李长顺。
这两个人年若瑶印象颇深,之前她在院子里转悠,无意间看到他俩对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亲热地喊姐姐,一口一个姐姐长姐姐短嘴甜的不得了。
清朝太监全是汉人出身,这个朝代当属满蒙最尊贵,汉人,尤其是没有入旗的汉人卖儿卖女的多的是。
张荣昌和李长顺二人都是小时候家里吃不上饭,父母一狠心给他们找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子,不管怎样总算不会饿死了。
贵人主子们未出阁时用惯了小丫头,所以后院的女主子们都不爱重用太监。伺候人的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们在院子里没有根基,主子们又不重视,自然对谁都要卑躬屈膝讨好着。
这世道,汉人的处境总是要难一些。年若瑶在现代可是根正苗红的汉人,更能体会张荣昌和李长顺以及这个朝代的底层汉人的艰辛不易。
平时一些传膳、跑腿的事情本来是红泥和另外几个二等丫头做的,年若瑶特意吩咐以后换成张荣昌提膳,李长顺传话跑腿。
用他们就说明主子重视他们,对此,张荣昌和李长顺二人如打了鸡血,每天见到谁都是一脸笑意干劲十足。
张荣昌第一次去膳房提膳,嘴上笑呵呵和膳房太监们打交道,一双眼睛紧盯着厨子手里的动作,生怕有什么不妥。
这是年氏侧福晋进府以来第一次用太监做事,多少太监眼热自己和李长顺的位置他心里清楚,稍有不慎顷刻间便会被人拉下来,叫人顶替上去。
膳房的太监第一次见到张荣昌,面上却像见过百八回似的热乎,亲亲热热凑过来和张荣昌打招呼,还客气地递上来一碗刚盛出来的热粥。
“是东院的哥哥吧,现在天儿冷,喝口热粥暖和暖和身子吧。”
张荣昌笑着道谢婉拒,嘴上说着年主子那边急着用膳,自己哪有这个脸面喝粥耽搁时间。
连续几天下来,膳房的人都清楚了东院的提膳太监是个死心眼办差的,眼里只有主子交代的事情。
这天,张荣昌提来晚膳送至屋子门口,依旧在廊下等着红泥出来拿进去。
门帘响动,红泥掀开帘子侧身出来,对低着头态度恭敬的张荣昌道:“主子说外面天寒地冻的,让你以后提进来在外间等着。”
张荣昌更加恭敬地说了声,“劳烦姐姐帮我带句谢,谢主子体恤,奴才更是万死不辞。”
红泥笑了,“哪用得到我传话,你有什么只管去和主子说罢,侧福晋让你进去回话呢。”
张荣昌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容诚挚道:“奴才遵命。”
进屋子前,红泥又仔细吩咐了一句,“主子最讨厌油嘴滑舌的,有什么话直说,千万别耍心眼。”
张荣昌余光扫到红泥锐利的眼神,定了定心神,年氏侧福晋身份贵重,带到王府的陪嫁丫头自然是个顶个的聪明机灵。
现在自己连主子身边伺候的人脾气性格都不甚清楚,侧福晋更是不了解。这个时间点他若是耍小聪明,只会败坏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好感,恐怕今日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侧福晋了。
红泥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提点。
张荣昌心中感激,赶忙道了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外间由南朝北摆着一张圆桌,每天六点前后年若瑶就要用膳了。红泥带张荣昌进来的时候年若瑶已经坐在膳桌前等着了,张荣昌赶紧行礼请安。
张荣昌体格胖脸还圆,见到谁都是抿着嘴含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机灵又讨喜。
“这几日你提来的膳食不错,以后也要小心伺候。”站在年侧福晋身边的春玉递过来一个荷包。
张荣昌欢喜地接过,荷包里足有二两,塞到怀里后他露出一个欣喜又不贪财的表情。
从进门到现在张荣昌脸上的笑容都换了三种,年若瑶看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朝代能在皇家伺候人的都是表情管理大师,反正自己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东院里的丫头们以春玉和红泥为首,两人负责年若瑶的日常生活以及库房已经是分身乏术。
虽说现在院子里只有四个小太监,但保不准以后会来更多,年若瑶决定先从张荣昌和李长顺里选一个顶上大太监的位置,这才把他叫进来看看。
一顿晚膳的功夫张荣昌都在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寻常自己送完膳就回去了,今天却反常。联想到红泥在门口和自己说过的话,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想法,侧福晋要重用他!
张荣昌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和激动,努力维持表面笑吟吟的和气模样,暗暗告诫自己没有准音儿前猜测再过都无用,尽管如此他手心和脚底还是浸出了汗。
晚膳的脐橙糕年若瑶没有动,直接让春玉递给张荣昌。
张荣昌颤着手接过谢恩,内心激动不已,要说之前他还不确定,现在赏赐脐橙糕后他坚信主子是要重用自己!
等张荣昌退下后,年若瑶询问春玉和红泥的意见,两人一致认为据这段时间观察张荣昌心思细腻办事也爽利,是个可用的。
春玉、红泥和四个二等丫头是近身服侍的,外面又添的四个小太监由张荣昌分配差遣。由此,东院的人员分配基本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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