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挺直脊背,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阿玛,儿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
“分忧?”索尼的冷笑被咳嗽打断,指节几乎要掐进儿子肩头,“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瞎子?他们盯着的不是内务府的银子,是你!你这个办事的,居然没把银子拿出来分。你,背叛了勋贵!”八旗,本旗都是老亲,上三旗都是姻亲,宗室都有联姻,哪有人家会做孤臣的。“就是葛布喇愿意,你索额图也不配愿意。皇上,能保咱家一辈子吗?”
现而今满朝风声,是怎么来的,是皇后失德吗,是葛布喇不够忠心耿耿吗,是索尼居功自傲吗?是你索额图,不够聪明啊!
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卷着柳絮扑进屋内。索额图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当初随他上朝,老人总说“为官之道在于藏锋”。
当初大哥在前朝硬刚鳌拜之时,老父亲在后头暗箱操作与那遏必隆眉来眼去,脚踏两条船。
索额图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中。赫舍里家就是这样,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
可如今内务府工坊的炉火彻夜不熄,琉璃窑的青烟直冲云霄,赫舍里氏的锋芒,早已在这场变革中展露无遗。索额图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躲在大哥身后的无用之辈。
前朝之势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大哥葛布喇有擒鳌拜的大功在身,早年也护持了不少与鳌拜不同路的八旗勋贵,固然他不结党,身后却是有势力的。
“从明日起,暂缓工坊扩建。”索尼靠回锦缎软枕,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有些事,该低头时便要低头,不要把赫舍里氏架在火上烤。”皇后娘娘用他三叔,索尼赞成。可索额图不该卖命至此,做过了!
当索额图退下时,残阳已彻底沉入墙后,唯有老人手中的佛珠仍在缓缓转动,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数着赫舍里氏飘摇的命运。
三代人臣富贵至极,不能急功近利,要忍着啊,孩子们。老三会听话吗?索尼有些摸不准了。
若是让福晋入宫,不可,皇后娘娘是主子,外臣不可以教导之态入宫。太皇太后发话之前,咱家不能自己跳出来。
此事,还得在老三身上。
便是皇后娘娘寻了外人来忙活内务府一摊子,赫舍里家都不会这么被动。
索尼不相信,别人家的孩子也跟自家的似的越大越不长脑子。
你可以有才华,你怎么敢不合群!
皇上也要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千万莫要被葛布喇这个死心眼子带到歪路上去啊。
索额图攥着鎏金镶玉的腰带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阿玛最后那句“不要把赫舍里氏架在火上烤”如重锤,在耳畔嗡嗡作响。
廊下铜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长,与廊柱上盘绕的蝠纹重叠,倒像是被束缚的困兽。
大哥当年之举,何尝不是把家族架到了火上!
垂首跨过门槛,下摆扫过冰凉的青石阶,将暮色里的树影搅得支离破碎。父亲方才那番训斥犹在耳畔回响,他却望着掌心被朝珠勒出的红痕,在心底将局势细细推演——朝臣们弹劾的折子堆成山,哪里是冲着内务府的银钱?分明是那些琉璃抢了南边贸易行的生意,蜂窝煤断了炭商的财路。他每推进一项新事物,就像在勋贵们的软肋上扎下一根钢针。
大商人背后,哪个没有靠山。八旗勋贵、旗主王爷,就是大靠山!
彼时索尼周旋于朝堂,惯用的手段便是"利字均沾":找一个可靠的白手套,将新发现的矿脉分与各旗贝勒统领,把漕运的油水匀给六部堂官。作为索尼最聪颖的儿子,他自幼浸淫在朝堂权谋的暗流中,深谙臣子的生存之道。
阿玛总在朝会后,将新得的机遇写成密信,借着赏玩古玩字画的由头,分送八旗勋贵。那些看似随意送出的翡翠扳指、波斯地毯,实则是将利益的丝线编织成网,让满朝文武与赫舍里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索额图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随着皇后娘娘在内务府改制,又把最重要的工坊交给自己,他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他晓得,如今若是换作父亲处置,必然会将蜂窝煤拿去对上交差,然后把琉璃秘方誊抄数份,在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借着宴饮之名悄悄塞进八旗贵胄的袖中,谈笑间便将生财之道化作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大家都得了好处,自然会笑着把弹劾折子化为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赫舍里这样做,其他人掌权也会这样子做,这样八旗才都有糖水喝。
皇上便是晓得了,也是法不责众。赫舍里氏届时推出一个替死鬼,平了帝王之怒便是。
然而现实如冰冷的铁钳,死死钳住他的每一步。
案头还摆着皇后娘娘亲手绘制的玻璃窑远景图,宣纸上朱砂批注的“平价惠民”四字墨迹未干。这东西只有在内务府手里,才能研究出可以平价的程度。
若是到了勋贵手中,再便宜的原材料产出,指定是要卖出天价去的。
蜂窝煤批量上市那日,西山炭商的车队在城门堵了整整三日。他们想要垄断煤市,然后涨价。这是娘娘,断不会容忍的。
这新政斩断了旧权贵的财路,却也将赫舍里氏推至风口浪尖。葛布喇在前朝浑然不觉,是上有皇帝下有势在给他扛着,没人会冲着他下手。但索额图,已经遭遇几次弹劾了。惊险之处,还要仰仗圣心在侧。
现而今他宴饮都不去,回家都带着护卫,交代家里人出门注意,生怕着了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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