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四局启

端敏格格眨眨眼:“那他们要是闹起来怎么办?”

“闹不起来,也不敢真闹。”太皇太后哼了声,“三部里头也不太平,你争我抢的,还得靠朝廷当中间人调停。再说,罗刹在北边老撩拨他们,他们也得靠着咱们壮胆。”

“最要紧的是西边。”宣妃阿日娜苏忽然开口,她是蒙古出身,说起草原事格外清楚,“要说乱,还是西边的厄鲁特四部。”她往火堆里加了柴,“准噶尔部的僧格,现在是老大,占着伊犁河,兵强马壮的,把和硕特部逼得跑到青海去了;杜尔伯特部老实些,守着额尔齐斯河;最可怜是土尔扈特部,被准噶尔挤得没法子,听我阿爸说他们十几年前就远迁到伏尔加河去了——那可是万里之外啊。”

珠兰听得认真,轻声道:“这么说,准噶尔部已成了气候?”

“是心腹大患。”瞟了阿日娜苏一眼,太皇太后的树枝重重戳在地上,“他们离着中原远,又握着西域与罗刹的商路,迟早是个麻烦。”这个傻丫头啊,非得要闹着出来,留在宫中陪伴天子有何不好。偏生她寻了皇后说项,皇帝也同意,叫哀家不好说别的。

篝火渐渐弱下去,远处传来夜鹰的叫声。太皇太后望着星空,叹了口气:“咱们这趟来草原,不光是为了科尔沁那点商路纠纷。这些部落,得让他们知道,跟着朝廷有肉吃,闹别扭没好果子——南边的事正紧,北边可不能再出乱子。”

众人都没再说话,只看着火星在黑暗里明灭。

草原的风里,仿佛藏着各部的马蹄声,而一堆堆篝火,正试图把那些散落的影子,一点点拢到自己的旗幡下。

佟国纲拨了拨篝火,火星溅到鄂伦岱脚边,那小子正梗着脖子,手里转着腰刀,满脸不屑:“阿玛,这草原上的蒙古人,不就会骑个马吗?真打起来,咱们火器营的枪子儿可比他们的弓箭管用。”自打配装了仿造西方的新式火器,十五岁的鄂伦岱见了狗都想给一枪子儿。

佟国维的长子叶克书缩在角落,攥着长矛的手在抖,小声道:“大伯,咱们要打仗吗?听说……听说漠北的人挺凶的?”咱火器营就来了八百人啊,打起来怎么对付上万蒙古人。他今年才十四岁,不想死啊。

佟国纲瞪了鄂伦岱一眼,又转向叶克书,声音沉了沉,“你们俩,一个太莽,一个太怯,都得在这草原上好好学学。”

他捡起根烧黑的木柴,在地上划了个圈,“先说离咱们最近的漠南蒙古——科尔沁部知道吧?两宫的娘家,固伦雍穆长公主现在就在那儿,嫁给了卓礼克图亲王。他们的骑兵,当年跟着太宗爷打林丹汗,比八旗子弟还勇猛,你敢说他们好对付?”

鄂伦岱撇撇嘴:“那不是咱们的姻亲吗?难不成还能反了?”

“姻亲?”佟国纲冷笑,“巴林部也是姻亲!固伦淑慧长公主嫁在那儿,丈夫是巴林郡王。可前阵子,就因为科尔沁垄断了商路,巴林部的人差点跟科尔沁动刀子——真到了利益上,姻亲的面子值几两银子?”

他又戳了戳地面,“这些漠南部落,看着归顺得早,可部落实力厚,又有皇室公主盯着,真要惹毛了,北边的屏障就塌了,你说能不能小看?”

鄂伦岱转刀的手慢了些,没再顶嘴。

佟国纲又看向叶克书,语气缓了些:“你怕的漠北喀尔喀,是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那几部。他们离得远,跟咱们是藩属关系,每年来朝贡,可背地里,沙俄的人老往他们帐篷里钻,给银子给刀枪,就盼着他们跟咱们生嫌隙。”

他顿了顿,指着西北方,“更要防的是西边的准噶尔——厄鲁特四部里的霸主,僧格那小子握着伊犁河,兵强马壮,把和硕特部逼去了青海,连土尔扈特部都被他赶去了伏尔加河。咱们这次跟着太皇太后过来,明着是护卫,暗着就是盯着这些人,你说有没有风险?”

叶克书的脸白了,嘴唇哆嗦着:“那……那咱们带了火器,他们不敢动吧?”

“不敢?”佟国纲敲了敲他的头盔,“三藩在南边都敢劫咱们的商船,这儿离京城几千里地,真要是起了冲突,棍棒刀剑枪子儿可不长眼。太宗的女儿,固伦端靖长公主在阿巴噶部,固伦永安长公主在敖汉部,她们在这儿维系着关系,可真到了要动刀的时候,这些公主能挡得住?”

他看着叶克书,“咱们是侍卫,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得把胆子练硬了,该警惕的时候不能怂,这才叫勇士巴图鲁。”

篝火渐渐弱下去,远处传来马嘶。鄂伦岱忽然把刀插进鞘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了,科尔沁、巴林部不能惹,准噶尔要防着。”

叶克书也攥紧了长矛,小声道:“侄儿……侄儿会跟着伯父和大哥,绝不拖后腿。”

佟国纲点点头,望着漆黑的草原:“这就对了,草原看着宽,藏着的骨头多着呢。咱们火器营的枪要准,眼更要亮——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在这儿,咱们的命,就得跟贵人的安危绑在一块儿。”

夜风吹过帐篷,带着青草的寒气。鄂伦岱不再咋咋呼呼,叶克书也挺直了些腰板,篝火的余光里,父子伯侄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三杆绷紧的枪。

佟国纲站在帐篷外,望着火器营士兵操练的身影,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帝让他带火器营来草原,明面上是护驾,实则是瞧着他既能带兵压阵,又能应付些部落间的琐事——太皇太后镇着场子,多半用不上他,但这“重兵护卫”的样子必须做足,让那些心思活络的蒙古王公看看,朝廷对草原的事有多上心。

他带来的家伙什,全是火器营最新的宝贝:带准星的鸟铳比寻常的长三寸,射程能远出半里地;小佛郎机炮拆成零件随军走,组装起来半个时辰就能开火。选的兵更是精挑细选,八旗子弟里优中选优,拉弓能百步穿杨,玩枪能指哪打哪,是实打实“能者上庸者下”筛出来的尖子。

他们可跟后头玩闹一样的一千内务府护军不一样,不是摆样子的仪仗队!

只是队伍里那两个小子,是他存的私心。长子鄂伦岱性子野,刀法枪法都是好的,就是太桀骜,得在草原上磨磨棱角;弟弟佟国维的儿子叶克书呢,又太老实,见了血就慌,正好来见见真场面,别总像只受惊的兔子。

正想着,忽然想起临行前葛布喇老哥哥那副模样。那老伙计红着脸,话都说不利索:“国纲……皇后她……在草原上若有不妥,你多照看些。”

佟国纲当时差点笑出来——赫舍里葛布喇在朝中说一不二,对着他却像个求人的小吏。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里发酸。谁家的闺女不是宝贝?

皇后,在葛布喇眼里,终究是那个得护着的丫头。

他摸着下巴,犯开了嘀咕。

非得往草原跑,到底图个啥?太皇太后是为了调解部落纠纷,稳固北边;太后是回娘家看看,情理之中。

可皇后呢?跟草原八竿子打不着,论亲疏,没科尔沁的血脉;论差事,内务府的折子还在宫里等着她批。这节骨眼上,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跟着来遭这份罪?

“该留在宫里生太子才对。”佟国纲忍不住嘟囔。

皇上年轻,后宫也该添丁了,国本稳固比啥都强。偏太皇太后一句话,就把国母带到这风餐露宿的地方,皇上居然还同意了,说“这时候来有必要”。

到底啥必要?佟国纲想破头也没琢磨透。

他抬头望了望皇后帐篷的方向,见珠兰身边的侍女正往外搬折子,怕是又在算草原的商账。

“罢了。”他摇摇头,转身往火器营的帐篷走。

皇上的心思深,太皇太后的算计远,他一个武将,照看好人,护好驾,再把俩小子调教出来,就够了。

至于皇后为啥来草原?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他操那心干啥。

风卷着草屑掠过帐篷,佟国纲握紧了腰间的刀。

不管咋说,这草原看着平静,底下的暗流可不少。他得盯紧了,别让哪个不长眼的,真伤了帐篷里那位主子娘娘——不然,葛布喇那老小子,能跟他拼命。

马车在草原上颠簸,车轴“咯吱”作响,像春苒手里那支快被攥断的狼毫。

她趴在铺着毡子的小几上,鼻尖快蹭到信纸,一笔一划写着:“今日巳时过了界碑,太皇太后赏了随行军士奶酪;太后念叨着路边的沙葱新鲜,让厨子留了些;皇后娘娘查看了内务府的货单,说漠北的皮毛比去年多……”

写着写着,笔尖在纸上打了个趔趄,墨点晕成个小黑团。春苒懊恼地拍了下车板——这已经是今日第三张废纸了。马车晃得像筛子,她的手腕跟着抖,偏皇上还让梁九功传了话:“每日一封,事无巨细,连太皇太后喝了几碗奶茶都得记。”

“歇会儿吧。”尼雅掀开车帘进来,见她眼泡红肿,忍不住道,“娘娘让我们来搭把手。”

图雅、吉雅、禄雅跟着进来,手里都捧着纸笔。尼雅拿起春苒写废的信纸,比对了两下她的字迹,忽然笑了:“这字看着娟秀,其实起笔带了点硬劲,我能仿。”她沾了沾墨,提笔写了句“午间扎营时,见两只黄羊从西边跑过”,竟与春苒的笔迹有七八分像。

图雅也跟着试了试:“我来写太后的起居,她老人家爱说些家常,不难。”

吉雅、禄雅也分了工,一个专写行军路线,一个记粮草消耗,都是些程式化的句子,练两遍就熟了。

珠兰掀帘进来时,正见四个女官围着小几,埋头仿写,春苒则靠在车壁上,捧着热茶直乐。“怎么样?”她笑着问,“这法子比你一个人硬撑强吧?”

春苒赶紧起身行礼,眼眶还红着:“多谢娘娘体恤,不然……奴婢今晚怕是得熬通宵了。”

光是太皇太后每日的赏赐、太后念叨的琐事、娘娘查看的商单,就够她写满三页纸,还得算上扎营时间、里程数、天气好坏,简直比内务府的账册还繁琐。

“皇上也是,非要问得这么细。”珠兰拿起一张仿写的信纸,见尼雅把“皇后查看货单”写成“皇后核阅商契”,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仿字归仿字,别瞎改词,回头梁九功又得嚼舌根。”

尼雅吐了吐舌头,赶紧改回来。图雅笑道:“其实皇上也是惦记着这边呢,不然哪用得着每日一封?”

珠兰没接话,只望着窗外掠过的草原。风卷着草浪,远处的羊群像散落的珍珠,春苒写的那些“琐事”,其实是给紫禁城的定心丸——太皇太后安好,太后安好,她也安好。只是这定心丸,磨得春苒快散架了。

有索额图调教的一千护军跟着,其实京中大可以放心。这些人忠心耿耿,皆奉珠兰为主,又被严格训练的两年,乃是她敢来草原耍的底气。

“行了,你们接着写,”珠兰替春苒理了理鬓发,“写完这封,让侍卫快马送出去。晚了,皇上该等急了。”

车外传来马蹄声,是佟国纲派来的侍卫,等着取信。

女官们加快了笔速,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混着马车的颠簸声,像一首藏在风里的家书。

春苒捧着热茶,看着她们仿得越来越像的字迹,忽然觉得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竟比宫里还暖和些——至少,不用一个人硬扛着呀。

珠兰他们离京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乾清宫与养心殿的地砖几乎要被皇帝踱出坑来。

他常常独自一人走到内务府,在珠兰惯坐的那张梨花木椅上静坐片刻——椅垫上还留着淡淡的、她常用的茉莉香气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椅角,恍惚间竟像她刚起身离开一般。

宫里但凡长点眼色的人,都瞧得明明白白:皇上这是想皇后了。

乾清宫的日晷影子挪过“午”字时,皇帝又踱到了内务府。珠兰常坐的那张梨花木椅还空着,椅垫上绣的缠枝莲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他伸手按了按,仿佛还能摸到她坐过的温度。

“皇上,春苒姑娘的信到了。”梁九功轻手轻脚地递上信笺,眼观鼻鼻观心——那信是八百里加急从草原送来的,字迹在颠簸中有些歪斜,却一笔一划记着琐碎:“寅时拔营,太皇太后让给侍卫们分了御寒的毡子;辰时过了小河,太后捡了块好看的鹅卵石;巳时歇脚,皇后娘娘查了皮毛,说今年的狼皮比往年厚实……

这一个月,皇上每日必问“信来了吗”,读信时的模样,活像个被情绪牵着走的孩子。

看到“皇后采了把金莲花,说比御花园的开得野艳”,他会皱着眉嘀咕“玩心倒大”,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读到“皇后教蒙古姑娘绣荷包,笑得前仰后合”,又忍不住弯起嘴角,指尖轻轻点着信纸,心里叹一句“疯丫头”;可真当看到“夜里风大,皇后裹着厚披风还在看星图”,眉头又瞬间拧起,忙让梁九功记下“给草原送些更厚实的狐裘”。

这般又气又疼的情绪翻涌着,末了总会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罢了,她开心就好,出去一趟也值了。”

可春苒的信再细,也抵不上珠兰亲手写的。

只是,珠兰的亲笔信却稀得像草原的雨。

明明每日都有信使往太皇太后帐中跑,她怎会不知?偏她的信,隔五天才来一封,后来竟拖到七天,信上的话也越来越敷衍。

起初还会写“夜里帐外的风,像你在耳边说话”,后来只剩“今日晴”“风大”,到最后,竟通篇都是“太皇太后用了两碗奶茶”“太后说沙葱饺子好吃”,字字句句都是客套,连半分往日的亲昵都寻不见。

皇帝摸着案上那摞信,最上面一封是五天前的,字迹潦草,只写了三行:“今日风大,太皇太后喝了两碗姜茶;太后摘了些沙棘果;我还好。”

“还好?”皇帝捏着信纸的边角,指节泛白。

前几封好歹还说“夜里想你”,如今连句软话都没了,倒像是给内务府写的例行公事。

他对着空荡荡的殿宇叹气,活像个被丢在家里的怨妇——她在草原上看黄羊、采野花,玩得不亦乐乎,他却在宫里对着奏折发呆,连膳桌上的玫瑰酥都觉得没她在时甜。

提笔给珠兰写信时,皇帝捧着那薄薄一页纸,只觉心口空落落的,活像个被丢在家里的怨妇,笔尖不自觉就带了几分闺怨:“朕今日在御花园见了去年你种的那株茉莉,竟开了两朵,可惜你不在,你说要等它爬满花架,如今架上花繁,却少了个说‘真香’的人。晚膳的野鸭汤太淡,御厨说按你往日的方子炖的,可朕尝着,总差了点什么,不如你让人炖的。梁九功说草原的月亮圆,你看月时,会不会想起乾清宫的灯?”

信送出去,盼回来的回复却越来越短。

珠兰离开后,内务府虽然仍按照惯性运作,但明显出现了停滞,不再如过去一般给予皇帝惊喜不断。

即便索额图、明珠皆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从内务府切割出去的那些事务,总没有珠兰亲自把控时那般举重若轻。原本完全不需要康熙操心的事,也总要拿到他的案头来定夺,琐事占用了他的精力。

不是朕离不开珠兰,实则是宫中离不得皇后啊,甚至,前朝琐事也多需要她来帮他梳理好。

珠兰收到那些一日比一日哀怨的信时,常被他字里行间的委屈噎得哭笑不得。

于是,信送出去十天,收到的对应回信更敷衍:“月亮很圆,沙棘果甜,勿念。”

皇帝对着这十个字,愣了半晌,竟莫名觉得心头一软——至少她提了月亮,是不是也算跟他“共赏一轮月”?

他赶紧又写一封,字里行间全是不自觉的撒娇,“你这狠心人,三言两语就打发朕,莫非草原的黄羊比朕好看?”

到月底就没有榜啦,大家觉得这篇写的咋样,剧情要不要加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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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四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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