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毡帐里,雅图和阿图姐妹双双歪在榻上,三五日了,还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雅图的胳膊被叛军的刀划了道深口子,此刻缠着厚厚的绷带,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阿图是吓着了,夜里总做噩梦,一闭眼就是叛军举刀冲过来的样子,白日里也睁着双红肿的眼睛,愣愣地发呆。
“水……”阿图哑着嗓子唤了声,侍女连忙递过水杯,她却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皇额娘呢?”
“回公主的话,太皇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那边。”侍女回话,“太皇太后娘娘精神好,方才还去帐外看牧民放羊呢。”
阿图和雅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论年纪,太皇太后比太后大了近二十岁;论奔波,老太太也没少受颠簸,可此刻人家竟能在帐外散步,还指着羊群跟牧民说笑,倒像是没经过那场惊魂一般。
正说着,太皇太后掀帘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却攥着两串刚摘的沙棘果,红彤彤的看着就喜人。
“来,尝尝这个,酸得提神。”她把果子往雅图和阿图手里一塞,自己先拿起一颗扔进嘴里,眯着眼咂咂嘴,“当年在科尔沁,跟你祖父跑马,渴了就摘这个吃,比宫里的蜜饯爽口。”
雅图捏着沙棘果,看着祖母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风霜,却依旧精神矍铄,忍不住问:“您……您不觉得累吗?”
“累啊,怎么不累?”太皇太后往榻边一坐,拍了拍发麻的腿,“可累也得挺着,琪琪格病着,你们俩吓着了,我要是再垮了,谁给珠兰撑场子?”
漠南各部怕遭责难,都来拜见了。漠北那边,因为王辅臣军中向导被指认穿着他们的衣服,也诚惶诚恐的来了,老太太无论如何也得见他们。
她拿起颗沙棘果,塞到阿图手里,“这世上的事,就怕‘认怂’。你越怕,它越欺负你;你硬气起来,它反倒没辙了。”
阿图含着沙棘果,酸得眯起了眼,眼泪却跟着涌了出来。皇额娘不是铁打的,只是把“惧”藏得深,把“势”露在外面。
帐外传来珠兰的声音,说太医到了。
太皇太后起身往外走,脚步虽慢,却稳当得很。雅图望着她的背影,觉得那背影与额娘年轻时一样挺拔。
或许,所谓“老当益壮”,从来不是身子骨有多硬朗,而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知道身边有人要护,知道肩上有事要扛,便再累再怕,也能咬着牙站起来,笑着往前走。
沙棘果的酸劲还在舌尖,雅图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漠西的阳光透过毡帐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太皇太后拉着珠兰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腕间那只磨得光滑的翡翠玉镯——还是当年她亲手给珠兰戴上的。
帐外传来太医诊脉的声音,琪琪格的咳嗽声低低的,像根细线揪着人心。
“你可想回家了?”太皇太后忽然问,目光落在珠兰脸上。这丫头脸上的风霜重了些,却更添了几分沉静,这些日子她虽然沉寂了些,但老太太知道她心中有数。
望着老太太眼里的暖意,珠兰心里明镜似的。太皇太后这话,明面上是问她,实际是替病榻上的太后问的。
珠兰轻轻点头,“可不是嘛,孙媳可想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京里的牡丹该谢了,御膳茶房的杏仁酥,怕是也换了新厨子做了。”她顿了顿,故意垂下眼睫,带着点娇嗔,“也不晓得皇上还记不记得孙媳,别是被宫里的新鲜玩意儿勾走了魂。”
“你呀!”太皇太后被她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啐了一口,“就你们小两口那信件,一封接一封的,哀家看了都嫌眼晕。前儿还收到皇上给你的信,说让你把漠西的沙棘果寄些回去,他想尝尝——这叫不记得?”
珠兰的脸颊微微发烫,想起那些被太皇太后有意撞见的信,字里行间确实带着些女儿家的絮叨,连她自己回头看了都觉得腻歪的很。
“老祖宗又取笑孙媳。”她轻轻挣开太皇太后的手,转身从吉雅手上接过茶壶,给续了杯温热的奶茶,“太后娘娘这身子,确实得回京养着。宫里的暖阁、药材,总比草原上周全。”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望着帐外:“是该回去了。出来这一趟,该看的看了,该闹的也闹了,再耗着,倒显得哀家不懂事了。”
她握住珠兰的手,这次用了些力,“回去后,好好跟皇上过日子。别学哀家,总想着拿捏些什么。”
珠兰听着系统提示音,微笑点头。
帐外的风停了,太医刚好诊完脉出来,对着太皇太后和珠兰躬身道:“太后娘娘身子虚,却也无大碍,只是需得静养,回京调理最好。”
太皇太后笑了,拍着珠兰的手:“听见了?这可不是哀家催你,是老天爷都想让咱们回家了。”
毡帐外的羊群慢悠悠地啃着草,远处的骑兵正在操练,一切都透着安宁。
珠兰望着老太太眼里的想念,家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是身边的人在,牵挂的人在,哪怕走得再远,也总有条路,引着人往回走。
夜间,烛火在案头明明灭灭,将苏麻喇姑的身影投在毡帐壁上,忽长忽短。
吉雅来报,说姑姑来了。
珠兰不由得微微一怔,请了她进来坐下,这才说道:“苏麻喇姑姑,这时候还没歇着?”
苏麻喇姑在榻边坐下,手里的青布帕子捏得有些皱,语气里带着几分夜露的凉:“老祖宗夜里辗转反侧,总惦记着那收留咱们的小部落,再三嘱咐,说救命之恩断断不能轻慢了。”
珠兰闻言便笑了,眼底的倦意散了些:“阿日娜苏去打点了。特意给他们划了靠河的那片沃野,又添了百十来只牛羊。等开春了,就让糖坊招他们的族人去做事,管吃管住还发月钱。您放心,日子定会越过越兴旺的。”
苏麻喇姑这才松了口气,帕子在掌心慢慢展平:“那就好,老祖宗心里头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她说着便要起身,手搭在帘绳上时却又停住,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珠兰脸上,带着几分斟酌:“宣贵妃…… 当真要留在漠西主持诸事?”
珠兰点头,指尖轻轻拂过锦被上绣的缠枝纹,“前些日子去信问过皇上,他也说漠西刚经了兵祸,人心未定。阿日娜苏既熟稔草场的章程,商队的事也离不得她,不如就让她先留下。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娘家都在漠南,漠西安稳了,老家人那边也能安心。”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王辅臣流窜时,沿途不少小部落遭了劫掠,牛羊被牵走,毡帐被烧毁。这些安抚的琐碎事,总得有个细心妥帖的人盯着,阿日娜苏是最合适的。”
苏麻喇姑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宣贵妃是个要强的,留在这风霜地里,不比在京里舒坦。只是…… 她若愿意,倒也是桩功德。”
“她自己乐意着呢。”珠兰想起阿日娜苏接到旨意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她说漠西的风虽烈,却能让人心里敞亮。”
苏麻喇姑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思都野得很。”
她掀帘出去,又回头叮嘱,“老祖宗说,明日想看看新绘的草场舆图,你让侍卫早些备好。”
帐帘落下,将月光也隔在了外面。
珠兰重新躺下,听着帐外渐起的风声,嘴角还凝着笑意。阿日娜苏留下,既是皇命,也是她的心意 —— 漠西这盘棋牵扯西域乃至天竺,总得有个可靠的人守着。
打开系统面板,她指尖轻轻拂过那数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将近两年的时光,从京城到草原,从漠南到漠西,像场漫长的博弈。初来时,太皇太后对她的亲密度始终达不到阈值,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提防。
到白天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该回家了”,数字终于爬到了“60”——这意味着,在老太太心里,她不再是“需要提防的皇后”,而是“能交心的孙媳”。
这两年谋划的,可不止这一个数字。
商队的印信成了草原上的通行证,护军营的铁骑能镇住漠西的乱局,端敏的锋芒、阿日娜苏的干练,甚至鄂伦岱、贾赦的勇武,都成了她棋盘上的子。
王辅臣这颗“意外”的棋,反倒成了最后的催化剂,让太皇太后看清了人心,也看清了她的用心。
“总算没白折腾。”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腕间的玉镯。
这60的亲密度,不是靠撒娇讨好换来的,是靠一次次在危局里站稳脚跟,靠把“算计”藏在“恩惠”里,让老太太明白——她要的从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权,而是让这大清的江山,能在她们祖孙、婆媳手里,稳稳妥妥地传下去,她们会是一伙儿的。
这场持续了两年的“布局”,赢了。
[笑哭]后面要想一下开新坑了,[摸头]更新会放缓咯,加量会少,但只要大家喜欢看就会保持日更[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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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亲密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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