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来的时候,坤宁宫内还是那般灯火通明,室内,灯光摇曳,赦舍里皇后穿着寝衣,还没有歇息,明显是在等人。
“夜深了,皇后早点休息,下次在这么晚了,不用等朕了。”康熙看着赦舍里皇后穿着寝衣,等着自己,体贴道。
“还早着,臣妾知道皇上会来,等一等,也无妨。”赦舍里皇后笑着拒绝了。
现在前朝政务繁忙,康熙很少往后宫去,更别提留宿在妃嫔处,平日里不是留宿在乾清宫,就是留宿在皇后处,因此赦舍里皇后才会一直等着。
今日康熙心情好,赦舍里皇后拒绝的话也没有觉得扫兴,反而提点了赦舍里皇后一番:
“明日命妇入宫拜见的事情,皇后需多多上心,务必招待周全。”
“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赦舍里皇后当然明白,这是命妇,跟后宫的妃嫔不一样,不喜欢那些妃嫔却没必要针对她们的亲人,这反而是展示自己的贤良淑德的好机会。
康熙看赦舍里皇后是真的明白,便没有多说什么了,洗漱一番,拥着赦舍里皇后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上早朝的康熙,便到了请安的时辰,赦舍里皇后早早地打扮好等待着。
或许是要见家人了,等清芷到了坤宁宫的时候,来的稍晚了,人几乎全部到齐了,连一向喜欢踩点到的马佳庶妃也不例外。
要知道自己可是特意早走半刻钟的,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了,其他妃嫔各位激动,面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个个眉开眼笑,气氛异常的热烈和谐。
而清芷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按捺住不知所措的心情,清芷集中注意力听赦舍里皇后说话。
“……跟诸位妹妹说清楚了,回去等着吧!”赦舍里皇后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了。
“是。”这一回,所以的妃嫔都毫不拖泥带水,赦舍里皇后说退了,便都回了,连平时争锋相对的马佳庶妃和董庶妃,这时候也颇有两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回到延禧宫,清芷在惊悸不安中度过了大半个早上。
“小主,太太已至延禧宫宫门了。”大宫女疏桐进了屋中,给清芷行了一礼后,赶紧回禀这个好消息。
清芷停下了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的喜色 ,原本平静愁苦的脸多了几分动人的笑意。
“快,搀扶我起身,我要亲自去迎接额娘。”清芷伸出手让大宫女疏香小心搀扶着自己。
“小主,这会儿刘忠正在延禧宫宫门等待着太太,您不必忧心。小主看看,昨儿个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有些滑,您可得小心点。”大宫女芳蕤上前劝话。
“许久未见额娘了,不知额娘还记得我的模样。”清芷笑了笑,往门外走去。
疏桐和疏香也只当做小主是太久没见到太太了。
“小主竟说什么些胡话,太太当然记得您,您和太太是亲母女,即使几年不见,也不影响的。”疏桐宽慰着。
疏香也跟着答话,“对呀对呀,在府中的时候,小主做过多少出格的事,记得您调皮,打破了隔壁侍郎大人家阿哥的头,都是太太出面摆平的。”
疏桐和疏香一左一右的围着清芷说着些陈年往事,缓解了清芷高度紧张的情绪。
一场春雨一场寒,从屋中出来,天气阴沉沉的,冷冷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意,空中还下着绵绵细雨。
清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从廊道出了后殿,还没有走到延禧宫宫门,便看到了纳喇太太在刘忠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小主,小主吉祥。”纳喇太太三十多岁,雍容华贵,体格略胖,眉眼间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即便如此,还是一名风韵犹存的贵妇。
“额娘,你我母女无需如此,快起来吧!”清芷避开了纳喇太太的礼道。
“礼不可废。”纳喇太太坚持行礼后才正式向女儿问安。
缓步慢行,母女二人慢悠悠的回了延禧宫后殿。
待回了延禧宫后,宫人们颇有眼色,给这母女二人留下了空间说些体己话。
疏桐,疏香端了茶水、点心后,两人告退,静静地守在门外。
屋中,一时间静了下来,只留下的屋外阴雨绵绵,滴滴答答的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纳喇太太仔细打量了女儿良久,眼眶微红,先开口道:“可真是苦了我儿,皇阿哥殇了的消息传回府中,府中也是不好受,你的阿玛和哥哥也正担心着你呢。”
纳喇太太说完这话,忙抽出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清芷见状,眼里默默流泪,哽咽着答不出话,只好扑到额娘怀里,低声哭泣。
“额娘,承庆没了的那刻,我的心跟死了似的,简直也想随他一同而去。”清芷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嘶哑。
清芷从额娘怀里起身,擦了擦眼泪,面对纳喇太太的担忧坦言道:“只因我腹中有了孩子,便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倒下。”
清芷轻轻的扶了小腹,脸上带着温柔与慈爱。
纳喇太太起身察看窗外,确实没有人,再度回到女儿的跟前。
纳喇太太小声地问道:“小主以后是何打算?府上能帮衬的,小主尽管吩咐。”
到底母女连心,纳喇太太从宫中让她进宫之事上,已经是察觉到出了问题。
毕竟宫中头一会邀请那么多命妇入宫,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若不是出了大事,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宫中无事,女儿也无事。女儿想与额娘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清芷自然而然的与纳喇太太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额娘可知承庆是如何没了的?”清芷问了句不相干的。
“这……”纳喇太太面露难色,不想刺激女儿,犹犹豫豫说不出话。
“想必额娘心里也有数。”
清芷沉默了一会又说:“女儿跟您讲句实话,承庆是那样去的,他之前的几个哥哥也同样如此。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养不住孩子。”
清芷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
“小主想如何?”纳喇太太小心询问道。
“我想请求皇上将孩子放到宫外去抚养!他决不能走了他哥哥的老路,在宫外,您要多加照顾他。”清芷下定决心,不将肚中的孩子留在宫里。
“若非无奈,我又岂会让额娘涉入这后宫的浑水?女儿自入宫以来,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女儿薄有恩宠,却也步步惊心。”
“这后宫杀人不见血,女儿想要保住阿哥终究是力不从心啊!女儿现在只想腹中的孩子健康平安的长大,多余的却是不敢求。”清芷推心置腹的将满腔愁苦通通说与纳喇太太听。
“苦了我儿。”纳喇太太听到这已是泪流满面,摸了摸女儿的手心疼极了,这是她从小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的女儿啊。
清芷清楚她自己碍了多少人的眼,哪怕如今承庆这个孩子她没福气留下来,可到底生育过阿哥,还是让她在宫妃中十分扎眼。
承庆逝去的悲痛让清芷感同身受,宫中诸妃看尽了笑话之余放松了警惕,也让万岁爷心中比旁人多加怜悯自己两分,可若是这一切都是承庆换来的,她宁愿不要!
而自己对于承庆的逝去毫无办法,逝去的原因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初来乍到,除了猜测是双方父母身体太弱了,导致先天不足之外,清芷毫无头绪。
“您吩咐的,府上哪有不应允的。”纳喇太太给了女儿保证,打包票的答应了。
清芷又与纳喇太太聊了些家长里短,得知家中又添丁进口了,二哥也娶亲了,长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不务正业了,总之,在纳喇太太眼里,家中一切都好。
“额娘回去的时候,带些贺礼,家中二哥娶亲我要添礼,大嫂生孩子我也要添礼,只是不知二嫂是哪家的?”
纳喇太太回话,“是瓜尔佳氏,侍郎的女儿,有机会带来给小主看看。”
清芷看得出,纳喇太太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想来也是,那个时候纳喇府上有位皇阿哥,能说上瓜尔佳氏的女儿也不足为奇。
“那就好了,也让我看看二嫂是如何做到让额娘赞不绝口的。”清芷笑盈盈的调侃。
“小主说笑了,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的。”纳喇太太语气坚定。
清芷和纳喇太太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重重宫墙,哪里是这么好穿过的。
用过膳,两人再说了会话,酉时,纳喇太太带着满满当当的贺礼离开了。
清芷在延禧宫门送别,纳喇太太一步三回头,直到宫门快落锁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望着纳喇太太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清芷才慢悠悠地回去,这一次见面之后,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次相见。
清芷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后,让疏桐搀扶着起身,她要再抄写一卷佛经供奉。
——
“咣当咣当”的声音此起彼伏,赦舍里皇后看着跪满一地,磕头请罪的嬷嬷宫婢气的发抖,又惊又怒。
昨天还好端端的,这群奴婢照顾了不过一晚上,承祜就生病了,若不是自己看着承祜的脸色实在不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齐佳嬷嬷昨日去太皇太后宫里了,留下的喜塔腊嬷嬷也被自己指使去处理命妇入宫的事情了,这下子,连一个挑大梁的人也没有。
要怪竟然只能怪自己的安排不妥,想到这,赦舍里皇后懊恼不已。
“太医怎么还没到?”看着承祜红彤彤的脸蛋,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浑身颤抖,明显是发烧了,但是还是冷,赦舍里皇后着急地连忙问。
“夕梅已经去请了,太医在路上了。”夕菊也没有办法,看着雨越下越大,只能如实回答。
崔嬷嬷打来一盆温水,赦舍里皇后亲自擦了擦承祜滚烫的身体,再换水在擦,直到温度稍稍降了下去才有点放心。
赦舍里皇后的怒气稍微降了下去,两名太医便赶到了。
年老的这名太医是太医院右院判,医术高超,专治小儿疾病,年轻些的是他的徒弟,专门为承祜看病的。
他们身上全都是泥雨,全身的湿透了,花白的胡须也一翘一翘的,在倒春寒里竟也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回禀娘娘,这一路上走来雨越下越大,难以加快速度,所以才迟迟未归。”夕梅一见到赦舍里皇后便赶紧回禀,深怕皇后治罪。
赦舍里皇后哪里有功夫治罪,赶紧让太医上前把脉,想个方法,开个药方。
这位周院判捋了捋胡子,沉吟半响,与李太医对视一眼,谨慎斟酌的说道:“阿哥是受了凉,风寒感冒了,且有段时间了,幸好娘娘需要用水降温了,否则不堪设想。”
李太医又接着师傅的话,“现在再加个炉子,做好保暖措施,再注意多喝一些温开水,休养一两个月就无大碍了,但是不要再受凉了。”
李太医是专门为承祜看病的,对于承祜的身体状况再也清楚不过了,因此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
听了两位太医的话,赦舍里皇后眉头一皱,怒火中烧,承祜风寒感冒了,那群奴婢狗胆包天,竟然没有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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