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涉江以北,宴会珍错之盛,淮安为最。
端看璟瑄一行人吃得食指大动,便知此言非虚。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厥鱼、梁溪脆鳝……哪怕是在一个小县城,依旧能吃到这么多美食,可见其繁华。
可惜不能去府城,去见见那更美的风景。
其中,璟瑄最爱的便是钦工肉圆:光滑细嫩圆子,入口弾滑,色白汤浓,光是喝汤便能香掉舌头。
若是造化在就好了,它肯定喜欢极了!可以想象到贪吃的狗子,尾巴遥成螺旋桨的样子了。
奈何带着它赶路实在是不方便,前面为了避开康熙走了陆路便也罢了,后面就要走水路了,她还没有坐过船呢!
“你听说了吗,万岁爷前几天来咱这里了,不过只到了府城,没到县里。”张地主对旁边的姓徐的富商道。
“不得了啊,老张,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一向是捧着这个地主的,毕竟他也算是京城九王爷的小舅子了——他远房表姐,去年被盐商们看上,送去京城服侍贵人了。
“徐老弟,这你就不懂了。我二姐夫在县衙里当捕头,这前些日子都戒严了,县太爷是小曲也不听了,状纸也开始看了,从上到下都紧着皮子,生怕哪天皇帝老爷就来了。”
“难怪呢,这几天街上乞丐都少了。”
“哎哎哎,说你呢,外乡人,你也是九王爷的亲戚?”张地主一辈子只呆在桃源县,祖上颇有几亩水田,自小也是娇生惯养,一时被奉承的有些飘飘然,他指着璟瑄道,“说你呢,小子。”
王虎、郑龙几个侍卫立马站了起来,璟瑄只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收敛些气势。
苏文却是护住了璟瑄,她逃亡的时候便习得许多伪装之术,以求自保,更是看得懂周围之人对他们的怀疑与打量。
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这位老兄吃多了酒,说话还是注意些好,家姐的身份,不是你配打听的!”
主要是她实在是也不知道这京城的九王爷,到底有哪些妾室,只得装装样子糊弄过去。
璟瑄也没想到,她本想借着九叔的名头用用,不料她这假的小舅子,倒是碰上了真舅子。当真是流年不利呀!
不过这倒也看得出来,她这个九叔在江南,如此不可小觑。
平日里也不见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怎么收了这么多江南美人?果然是儿子随爹,她记得皇玛法后期,就收了不少江南美人入后宫。
过些日子,她定要去见识一番,看看这富贵温柔之地,听听那水乡吴侬软语。
不过眼下最棘手的,还是他们的身份,光想着借势了,如今听这些人交谈,她也知道,这个县太爷必然是个会钻营的,保不齐就对九叔的人有所了解,难办呐。
“老弟有所不知,我们是从保定来游玩的,不是本地人。”王掌柜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一句话,便打消了周遭人的疑虑。
张地主心想,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分的出来,纵容北京和保定隔得不远,但这些人是京城口音。
他们装成是保定来的,莫不是九爷派来的?他也并非全然无脑,这点子事情他倒还是看的明白,一时之间又换了个脸色。
他一贯能屈能伸,不然也不会哄得他祖母高兴,将全部家业留给了他这个嫡幼子,反倒是让大哥出去闯荡了。
他当即满脸堆笑,上前握住王掌柜的手:“老哥哥,在这里碰上了,也是咱们的缘分呐,不知道您贵姓?”
“鄙人姓王。”王掌柜得了璟瑄的眼神示意,开口道。
“王老哥,今日我做东,邀老哥哥与两位少爷,一同去府城,同游画舫可好?”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如今倒是不错的机会,毕竟康熙一行人已经去杭州了。
璟瑄当即开口:“爹,我要去!”
王掌柜虎躯一震,心里更加绝望了,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罢了,县主要去便去吧,他们一家人都感念县主的恩情,不就是当爹吗?四爷要罚便罚吧。
红灯十里帆樯满,风送前舟奏乐声。
皇玛法也算颇有文采的帝王,奈何他昔日游河所写之诗篇,竟不能写出眼前美景之万一。
夜色幽深,光照流波,岸边杨柳初生,画舫游人如织,好一个繁华的江南景象。
沿着画舫漂流,岸边有许多商贩叫卖,茶馓子、大头菜、水面条、灌汤包、长鱼宴……璟瑄便派小厮去买了不少回来。
她坐于画舫中,苏文与王掌柜正陪张地主在另一艘大船上,那里灯火辉煌,歌舞不绝,可奈何苏文他们都不许她去,言她只有九岁,还是留在另一艘稍小一些的画舫,并且只能在二楼,不许下楼。
“如此美景,美食俱在,却不能赏美人,真是人生一大憾事。”璟瑄遗憾极了,早知道把花卷带上了,眼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启禀公子,有位姓秦的公子拜见。”王虎本上前禀报道。
秦公子?莫不是那小道士,他怎的来了?璟瑄心下百转:“请他上来吧。”
又看了一眼想守在一旁的王虎与郑龙二人,璟瑄道:“下去吧。”
这秦先生,怕是阿玛派来寻她的。
画舫牵徐转,银船酌慢巡。远处是静谧的河水,而灯影之下,有一锦衣男子。
来人正是秦远,他却并未进来,只站在船头。
“小道士,你挡住我看远处的歌舞了。”璟瑄冲他喊道,“过来吃些点心罢。”
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他不进去是觉得失礼,毕竟在这个封建朝代,男女七岁便不同席。
“这于理不合。”
“无妨,我现在可是公子,”璟瑄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爱装,初见的时候就是个假道士,如今他分明也是异世之人,却装作如此恪守礼教,当真是可恶,“不然就把你丢下去。”
秦远无奈走了进来,船内空间很大,船的两旁也竖着几盏灯,那倚在软枕上吃着点心的小公子,正是他寻觅多日的福安县主。
自从县主不告而别,他便接到了四爷的飞鸽传书,要他务必找到县主,将她带回去,他连夜走了水路,四处寻到此处,不料她倒是机灵,竟是一路走了陆路到淮安。
那日听闻有人在桃源县酒楼,见到了九王爷小舅子,他便料定她会在此处出现,于是也只得打扮了一番,扮成贵公子,方能进得了这片河道。
来人端坐在一侧,璟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被灯光晃了晃神,他依旧是俊美无双的容颜,哪怕是锦衣华服,依旧被他穿得清新脱俗。
“倒也不必坐得如此端着,先生请随意些。”璟瑄实在是看不惯他这个爱装的做派。
紧接着,秦远便盘腿坐下,用食指捻起一块山药糕,吃了起来。
他动作虽然有些随意,却依旧透露出一副高山冰雪之姿,连吃起东西来也煞是好看,仿若天上谪仙。
“真是够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做作之人。”璟瑄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她自己是有些酸的:
她也算在系统与嬷嬷的指导下,苦练过宫廷礼仪的,可眼前之人却轻轻松松,便让周围的人,认定他是出身不俗之人,她却连扮成九叔的小舅子招摇过市,都要被怀疑一番。
她本想游画舫,看美人,如今嘛,这美人也算是看了,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我是不会回去的。”璟瑄索性摊牌了。
“我知道,”秦远早就料到了她不会跟自己回去,他擦了擦吃过点心的手,“我跟着你们,这是底线。”
“这是你的底线,还是我阿玛的底线?”
“自然是……四爷的。”秦远扯了个慌,其实四爷是让他务必带璟瑄回去的。
他见她在此处如此开心,却有些不忍心了——毕竟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她打晕带走吧?
至于她的安全,四爷给了他十几个人手,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被他安置在城内了。
二人达成共识,相视一笑,便一起欣赏起来了,不远处的歌舞——
那歌舞,正是在苏文所在的另一艘大船上。
还没出正月,舞娘们却穿得颇为单薄,毕竟画舫内一直烧着炭火,倒是比宫里都奢侈。
王掌柜已经被张地主灌醉了,此时被扶下去,在客房内休息。
苏文却是连饮数杯,毫无醉意,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的水袖似乎越来越慢了——她怕是已经有些上头。
“王少爷,真是好酒量!”张财主眼里泛出一阵精光,不想那个小老儿被灌了这么多酒,却依旧不吐露半个字,这个小的也是难缠得紧,“不知这王大小姐,在九爷府上,居于何处呀?”
这是在试探她了,她只得随意道:“九王爷府上的内务,岂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随即苏文装作头晕,踉踉跄跄便要往外走。
一双手扶住了她,只看手上这个朱红色的玛瑙戒指,绝对价值连城。
她抬头,与眼前男子对视一眼,随即躲闪开:此人并非他见过的任何一人,之前怕是一直藏于屋内那紫檀雕花屏风后。
而那双桃花眼,分明蕴藏着杀机。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张财主与他们饮酒之时,眼神几次看向屏风,哪怕瞒得过王掌柜,却也瞒不过心细如尘的她。
她继续装作要吐的样子,向栏杆处踉跄走去,却被来人拦住,她的双手被眼前的男子钳制住,她尚未抬头,只听耳旁穿来一声轻笑。
“这是急着去哪里呢?”男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有莫名的威压,低声在她耳畔道,“你分明没有喝醉。”
她身上一冷,仿佛是被风吹得,又仿佛是被什么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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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画舫牵徐转,银船酌慢巡。——白居易
2.涉江以北,宴会珍错之盛,淮安为最。——《淮安府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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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楚郡号淮安:那双桃花眼,分明蕴藏着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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