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托捂着自己的嘴,蹲在石缝墙角里不敢动。
他能感到紫色衣裙的宫婢越来越近。
紧张感沉重地压上他的心头。
一代小魔王,居然也有了要收敛锋芒的时刻。
阴影越来越近,拉得越来越长,尖锐的石子在阳光下反着光,尖端锋利得只要一砸,定能砸出一个窟窿。
小岳托眼珠子紧张得左看右看,这里是一处偏僻的院子,看似没有人过来,又处于宫墙的底部,如果他在这里被人残害……
小岳托闭了闭眼,这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多么不合适。
所有的小弟都不在身边,连拉人出来挡刀都不行。
小岳托紧捂着唇,从来没有哪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巴图鲁像他这么憋屈过。
紫色宫裙的宫婢皱着眉,手中的石子翻了个面,尖端正对前面。
她放慢脚步,步子轻了又轻,当她走到院门拐角的角落时,一把举起石头。
尖锐的石头被高高举起……
石头的倒影在阳光下,嶙峋而可怕。
“砰。”石头被紫色宫裙的女子扔在地上。
她皱着眉看着院门与宫墙的间隙,抿着唇一言不发。
此刻的角落里,空无一人。
- - -
小岳托哼哧哼哧往外爬,他正被迫从狗洞里钻出来。
狗洞很小,想必是个不足岁的小狗狗挖掘出来的,小岳托爬的很艰难。
他灰头土脸,原本的骄傲在此刻没人的境况下,早就被抛在一边。
他整洁干净又华丽的小衣服被狗洞蹭的一块黑一块紫,又是蜘蛛网又是灰尘。
若是这个时候被那些宫女太监们瞧见了,肯定要笑话他。
岳托半边身子爬出来了,半边身子还在那边。
他蹬着腿,小手小脚发力,一张小脸憋的发紫,就是出不来。
偶尔狗洞的墙壁蹭到他的伤处,他还要疼的龇牙咧嘴不敢动。
不用说,他觉得,肯定更加严重了。
小岳托趴在狗洞里休息了一会儿。
但是……
他嗅了下,怎么有股味道?
他茫然往周围仔细检查,鼻子很小心地凑过去嗅了嗅,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袍子上有块黄色的污渍。
黄色的污渍很淡,但是臭味就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他瞪着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这……这这这?!
想到某个可能,小岳托的脸憋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骚.臊.气从上面毫无忌惮得散发出来,仿佛要打破小岳托的一丝幻想和侥幸。
他扁着嘴,声音闷闷的,为自己今日的复仇计划下了定论:“出师不利!”
休息了会儿,小岳托感觉自己还能再坚持——总不能这样半边身子卡住让人来救吧?
他开始努力使劲,这个时候,一只猫从他头上倒挂下来。
“喵。”猫长长的胡须,奇怪地看着趴在这里的人。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猫舌尖上的倒刺让小岳托感到一阵发麻。
他哆哆嗦嗦:“你要做什么?”
猫茫然歪着脑袋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见他不动,又好奇地在他身上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最后咬上他的衣角。
“喵。”
“!”小岳托吓得一阵乱爬乱晃。
他的半边身子使劲扭动,带着坚贞不屈的倔强:“别……别碰我。”
小猫看着眼前奇怪的人在它惯常抓老鼠的洞里扭来扭去,似乎很开心很激动的样子。
它也“喵”了一声。
拖着他的衣角舔了又舔,甚至亲切地将自己的猫脑袋凑过去,长长的猫须触到岳托脸上。
岳托甚至能感知到一人一猫的呼吸交错。
他抖着自己的小眉毛,实际上卡住的半边身子也两股战战。
在这种手脚都不能动的情况下直面小猫,就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让人心慌和警惕。
他瞪着眼睛,小猫也将它蓝色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凑过来。
两只小小的眼珠子相互对视,仿佛在比谁的眼珠子更大。
岳托闭紧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缩了缩小身子,就连自己的伤处都不顾了——
还有比这个时刻更惊悚的吗?
他使劲往外钻,终于,“吧唧”一声,他钻出来了。
好在小孩子的骨头是极软的,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从这么小一个地方钻出来。
钻出来的岳托一屁.股.撅.在地上,看了看那个小小的狗洞,又看了看自己……他被摔了个狗.吃.屎。
小岳托伤心得不行,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处,忽然有些委屈。
小猫见到他自己钻出来了,摇了摇尾巴,很是高兴地又凑近了他。
它兴奋地舔了舔岳托的小手掌,将他手上沾着的灰尘和泥土舔掉。
它抬起头,玲珑剔透的眼珠子漂亮得不像话,简直像是被洗过的蓝宝石。
钻出来的小岳托可不怕他了,他这个小霸王,都能拳打两个小弟了,更何况这样一只温顺的猫。
他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又瞅了瞅自己凌乱的头发,闷闷坐在地上。
想了一会儿,他发现他还是要找那个人报仇。
……都是他害得他这么惨的!!!
小岳托下定了决心,握紧了小拳头。
他一把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他要去算账!
临走之前,他又做贼心虚朝着周围看看。
左看,右看。
好似没有人。
小岳托满意了,他这幅样子,怎么说都不能让人瞧见。
若是瞧见了,他的威严就没有了。
他小郡王的名头,就要砸在这狗洞上了。
小岳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小奶猫却亦步亦趋地跟着。
刚开始小岳托还没发觉,后来,他就发现这个黏糊糊的小东西了……
——因为它咬着岳托的袍子一角不放。
岳托颇为苦恼地支着脸,想,他该以什么姿势,或者什么角度将这个小奶猫丢出去呢?
想着想着,他忽而脑筋转过来了,他小眼神一亮。
他仰着下巴,颇为矜骄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跟我走,但是,咳咳……你知道八阿哥住在哪里吗?”
他抱着小胸膛,眼睛斜着往下看。
小奶猫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歪着脑袋摇了摇尾巴,然后一把叼住了小岳托的袍子。
不知道它听没听懂。
小岳托就当它听懂了。
但是……小岳托还是非常冷漠,他霸气道:“今日我钻了狗洞的事情,是咱们俩的秘密哦,不许说出去。”
小猫歪了歪脑袋,居然点了点猫脑袋,小小的猫耳折起来,似乎是在承诺。
难伺候的小岳托终于满意了,他一下子蹲下,一把拎起猫的肉垫,努力找它的爪子:“那我们要拉钩钩。”
等到小岳托终于找完了爪子拉完了钩,时间早就过去不少了。
他颇为悠哉地跟着小猫往宫墙的小路走。
浑然不知有其他人找他已经找了个底朝天。
——若非这是宫里,恐怕就要掘地三尺了。
- - -
代善与大汗讨论完政事出来,站在玉阶上,看着威严的宫殿和面无表情的侍卫,感受了下站在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他吸口空气,又一步一步慢悠悠下来,日光带着金边洒在他黑色的朝服上,显得他不再这么冷峻而不近人情。
他抬眼看了眼太阳,忽而感叹道:“今日的日头真好。”
便是这万里宫墙,都显得格外漂亮。
他眯起眼,走下最后一节台阶,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好似把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站着想了许久,敲了敲脑壳,等到与另一位大臣打完招呼,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
哦,他把他家的混蛋小子给忘记了。
他庆幸自己想起来了。若是晚上想起来,宫门都落锁了,他想捞也捞不出来,到那时候,他家的混小子就要在宫里发霉了。
他想着自己之前把那混小子交给了小太监,就往来时的路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想,那小子肯定是在哪里闹着玩呢。
指不定宫里的宫女和小太监被他闹成什么样。
代善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要说别人闹他肯定没有,要说他闹别人,那可有的说了。
- - -
小岳托跟着那只猫一路走。
要不说它怎么是猫呢,就不走寻常路。
小岳托跟着它,乱七八糟的小路全都走过一回。
小猫只当是走自己记忆里平时走过的路。
一边往乱七八糟的草地里钻,一边还要往最深的宫道里翻……偶尔,小岳托还要翻个墙,走个全是泥巴的路,爬过小树,绕过假山。
这下,小猫直接带着他走到了小池塘。
站在清澈透底的小池塘边上,看着小猫轻松一跃,就跳过了池塘,转身看他。
小岳托试了试池塘里的水,拉着小脸看小猫。
他怎么总觉得小猫也和他一样不认路呢?
一路上对小猫坚信不疑的小岳托,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怀疑了。
他瞪着眼睛看小猫。
而小猫则翘着尾巴,还在等他过来。
它歪歪脑袋,似乎在问他,是不是不行?
小岳托收了收袖子,很想像小猫一样轻松一跃就翻过去。
但是明显,他清楚自己的体积和重量的。
他可是价值千金的小郡王啊。
他努力蹬着腿,踩到池塘中央的一颗石头。
感觉到脚落到了石头上,小岳托松了一口气,他放松了下。
很快,下一瞬,他就“扑通”落到了池塘里。
小岳托被迫喝了口池塘里的水,扒拉着小短手小短腿挣扎。
好在这池塘并不深,他在里面呛了几口水也就上来了。
被泡了好久的岳托有气无力躺在池塘边上,日光照耀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默哀,手边的小猫还在轻轻蹭他。
他感受了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想了想,要不然,他现在这里顺便把自己洗一洗?
他早就看衣服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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