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终于对着答案理清了思路，想抬起头活动活动颈椎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坐下来的人，是陆子韵。
所以......刚刚自己抓耳挠腮、面目狰狞、自暴自弃抄答案......定是全落在了陆子韵的眼里。
总不能到现在还装作没有看见吧。木雨潇强忍着心中的尴尬和无地自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陆子韵小声说：“学长好。”
陆子韵只是淡然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看手机。木雨潇心里慌的一批，她只好也继续埋头写题，不敢再多看陆子韵一眼。
无奈她线性代数学的确实差，下面一道题，她还是不会。但是她不敢再翻答案，又因为刚刚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就拿着铅笔，目光空洞地盯着题目。
“这里，可以从a1n开始。”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指向木雨潇缭乱的草稿纸，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木雨潇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喊了出来，向后的动作幅度有点大。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陆子韵先开了口：“抱歉，吓到你了。”
木雨潇自觉失态，迅速摇头：“没有没有，学长你是说这里吗？”
她指向自己的算式，突然觉得更加丢人，自己的字那是出了名的乱七八糟。
“嗯。”陆子韵拿起她的纸，看着她。
木雨潇不解，陆子韵笑了一下：“笔不给我吗？”
从她手里拿过笔，陆子韵开始开始解题，他的字迹有力且美观，像是练过书法。
木雨潇的心跳得有点快，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么笨，她还是将思维努力集中以跟上陆子韵，把那些胡思乱想从脑海中压制下去。
讲座最后，是提问环节，可以向任意的演讲者提问。陆子韵起身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走上台。
前几个问题都提的很平常，木雨潇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半小时，她腰酸背痛，只求赶紧结束，连台上陆子韵说了什么她也没听。
直到有一个男生开始提问：“学长，还有一个问题我比较好奇。我们很多时候参加这些创业比赛、做一些项目，只是为了加分，但是学长你们却愿意休学两年，放弃学业，是因为你们相信SKY是值得坚持的吗，你们是否有过后悔呢？”
木雨潇摘下了耳机。其实她对这种休学创业的热血故事并没有多么地感兴趣，但就是恰巧，她对陆子韵有了点好奇。
“不后悔，至少我是。”陆子韵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值与不值，只有试了才知道。”
木雨潇看了他一会，然后继续开始做题。
“可是，学长之前成绩如此优异，但愿意为了SKY，不惜放弃保研的机会。我很敬佩这种勇气。”男生很真诚。
台下有人笑了。
“谢谢。”陆子韵没有过多回应，也没有理会那几声不带好意的笑声。
木雨潇活动了一下筋骨，才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她脑袋因为一天的课业昏昏涨涨的，眼睛望过去，正好看见陆子韵的身影。
诶，好远。木雨潇犹豫了一下，却想起他刚刚的话，于是又快速地背上沉重的书包，加快步伐追上去。
“学长，你在这里呀。”她装作刚刚看到。
“嗯。”陆子韵的回答很简洁。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才见过三面，木雨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陆子韵先开了口：“最近还适应吗？”
“嗯嗯，顾远道学长给我们布置了一些任务，做的差不多了。”
“本来是要一开始就给你们培训和介绍的，但我们最近有点忙，不过这周就可以调整过来的。”
“真的吗！那会不会补迎新会呀？”木雨潇有点期待。
“迎新会？”
“对呀，一般不都是会开吗？”
“......嗯，过几天吧。”陆子韵仿佛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木雨潇觉得他好像在敷衍自己，不过看上去，SKY应该没有开过这种迎新会。
他们离开教学楼走进夜色中，潇潇有点夜盲症，开始专心看路。
又是沉默。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潇潇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路人身上。
忽然，她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切，看上去好了不起的样子，以为创个什么公司就厉害的不得了。就他们获得的那些奖，多少人不休学不照样也拿了！”
“就是，说什么为了事业放弃学业。拉倒吧，当时还没休学，成绩就一落千丈了。就算不休学，内保都难得很。”
“哎，都是找补。总该给自己浪费的青春一个体面。”
......
两位大哥，公共场合说话不应该谨言慎行吗？？？
木雨潇装作没听见，但悄悄地看陆子韵，他仍是很平静。木雨潇并不是一个多么热情和愤愤不平的人，相反，她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有些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可是这好像也不是事不关己吧，她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已经加入了SKY，从某种意义上，陆子韵还是自己老板级别。
她想起了刚刚陆子韵说着“不后悔”时平淡的神情。这个人，到底试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木雨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学长，他们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他们说的确实也没错。”陆子韵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木雨潇觉得自己话说的好多余，陆子韵确实感觉没放在心上。
不过好像从一开始见到他，他一直是这样，没有很多外露的情绪，过于平静，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触动他一样，木雨潇想。
北方夏日的夜晚，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倒是扫去了些燥热。
“我记得，你成绩不错？”陆子韵忽然问道。
“啊，我？没有啦，我只是很艰难地保持不被挤下去而已。”木雨潇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吗？”陆子韵转头看她。
木雨潇意识到，大概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就是那种传统的“好学生”，循规蹈矩，不喜冒险与节外生枝，是最容易附和那两个人的群体。
现在真的是后悔自己多嘴，但是她还是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他们说的话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陆子韵漫不经心地问，也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
“这是一个选择。每一个人都是在特定环境下做出选择，而这种特定，不是谁都可以感同身受。”
就像是那句话，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既然如此，那些局外人说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们当时下的每一个决心，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
“他们没有经历你们的付出，没有体会过你们的取舍与抉择，就不可能得到一样的结果。他们现在说这些，连赵括不如。”木雨潇越说越有点生气。
陆子韵忽然笑了笑：“赵括？”
“对啊，赵括好歹可以纸上谈兵，他们就只会说风凉话，本质就是见不得人好罢了。”
“他们说的有理，但不过是沉没成本，所以也没什么。”好像反了，本来是她想安慰陆子韵，现在倒是成了陆子韵安慰她。
“才不是沉没成本，是机会成本！”木雨潇胆子大了点地反驳。
“专业课学的不错。”陆子韵点了点头。
“所以学长，你们根本不用在意别人地看法，他们说的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因为真正的答案只有你们知道。”感觉被陆子韵带的方向有点不对，好歹曾经也是个三流的辩手，木雨潇觉得自己还是要补充一下之前的观点。
“小小年纪，道理倒是知道的挺多？”陆子韵语气倒是轻快了一点。
木雨潇也没那么拘谨了：“嘿嘿，我可会讲道理了。一般人都讲不过我的！”
“嗯，看上去有可能。”陆子韵笑了一下。
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木雨潇才意识到已经快到女生宿舍楼下了。
感觉陆子韵在等自己开口，于是立刻说：“我到啦，学长再见！”
“嗯，再见。”
木雨潇回到宿舍，想了想，然后打开了微博。她有两个微博号，一个用来追星、八卦、紧跟时事，一个用来记录生活、写一些随笔。
她是典型的文科生，当年选文科除了数学和文综的优势，还有就是兴趣。她喜欢看历史，也喜欢写文章。
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年少意气，写起文章倒有些激扬文字的感觉。可惜她写随笔散文不错，但应对高考作文，却吃力得很。仿佛在限定时间的限定题目，她一紧张，就会写的乱七八糟。
那时候木雨潇想，到了大学就可以好好写一些文章，然后读读书，高考后还专门开了一个公众号。
可惜大学的忙碌来的猝不及防，散文随笔直接被各种论文报告替代，倒成了很多遗憾，公众号也好、微博也好，都断更了快大半年。
木雨潇走马观灯地翻着今天的热搜，心不在焉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其实那个男生问的问题，她也觉得矫情。
什么值不值得？
陆子韵说得对，木雨潇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就好像是在中学时代她学那些古文诗词。人人都会说陶渊明生性淡泊，不慕名利，可是她偏觉得，这位五柳先生诗中写的是身处闹市心在田园，但更很可能是反过来的身在田园心在闹市。又比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太白，绚烂的文笔和一掷千金的豪迈下，掩藏不谈的，终是那不可得的长安梦。
谁都做不到一笑而过，然后潇洒转身。离席都是无奈且狼狈的，不过是走的姿势好不好看而已。
木雨潇觉得，陆子韵他们当时也是一样的。但凡能有两全的法子，也不会选择这样孤注一掷的路。所以一开始，她对SKY既不崇拜也没有不屑，世上既无捷径也无坦途，循规蹈矩的路也并不好走，另辟蹊径所承担的代价与可能的机遇亦是平等。
她总觉得，陆子韵表现出来的毫不在乎是真的，但却又不是从无波澜的。就好像是，他不在意，不过是不在意那些人说的那些事，他真正耿耿于怀的，只是无人能够去碰触罢了。
木雨潇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陆子韵浅淡的神情。
她又莫名奇妙地对刚刚路上的两个乱说话的路人甲有点愤慨，于是在微博上写道：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心向往之，行必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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