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清辞妹妹吗？”胡列娜放柔了声音，脸上露出自认为最和善亲切的笑容，走上前去。
云清辞闻声抬起头。
那一刻，胡列娜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巅的冰雪融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然而，在那片星空之下，却没有任何孩童见到陌生人时应有的好奇或羞涩，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隔着无形琉璃般的疏离与审视。
云清辞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娇媚、气息不俗的少女，迅速判断出她的身份——比比东的另一位弟子，武魂殿的圣女胡列娜。她放下书，小小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向后缩了缩，并没有回答胡列娜的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又疏离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胡列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身为圣女，天赋绝伦，容貌出众，在武魂殿内向来备受追捧，何曾被人，尤其是被一个看起来如此幼小的孩子，用这种……近乎“平等”的审视目光打量过？而且，那目光中的疏离感是如此明显，仿佛在她与自己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一种莫名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但与此同时，这孩子与众不同的反应，也让她觉得愈发有趣。老师带回来的，果然不是普通孩子。
“我叫胡列娜，是老师的弟子，算是你的师姐哦。”胡列娜不死心，又靠近了一步，试图释放一些亲和力。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身紫色教皇常服的比比东走了进来。她似乎是刚处理完公务，顺路过来看看。
看到老师，云清辞那双原本疏离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骤然点亮的星辰。她几乎是立刻从凳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比比东身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比比东垂落的袍袖一角，然后将半个身子藏在了比比东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依旧用那双眼睛看着胡列娜，只是此刻，那眼神里除了疏离，还多了几分只有在比比东身边才有的、不易察觉的安心。
这小动物般的依赖与区别对待，如此鲜明。
胡列娜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挫败感更甚，但同时也升起一股好胜心。她向比比东行礼：“老师。”
比比东目光扫过两人，将云清辞那下意识的依赖和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她对着胡列娜微微颔首：“娜娜，你有心了。清辞初来乍到，性子怕生，不必急于亲近。”
“是，老师。”胡列娜乖巧应下，又看了一眼躲在比比东身后的云清辞，这才告退。心中却已下定决心，定要让这个小师妹接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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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云清辞在有限的活动中，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静静地感知着这座庞大权力机器的运转。
她看到红衣主教们恭敬表象下的野心与算计，感受到不同派系之间无声的角力。她看到那些低阶执事与侍女们对比比东近乎狂热的敬畏，也察觉到某些隐藏在暗处、属于长老殿的视线。
而她的目光，最多的还是停留在比比东身上。
她看到比比东在议事时杀伐果断，一言可定无数人生死；看到她面对下属时威仪天成，令人不敢直视。但云清辞凭借其强大神识的敏锐感知，却能穿透那层威严的面纱，捕捉到更深层的东西。
她看到，在独自一人批阅奏章到深夜时，比比东偶尔会停下笔，揉着眉心，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那不仅仅是因为事务繁忙，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
她看到，当比比东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俯瞰着整个武魂城时，那绝美的侧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明明身处权力之巅，被万人仰望，却透着一股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比比东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与她本身光明神圣（表象）气息格格不入的、充满了怨毒与邪异的能量，那股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在悄然影响着她的心性。
这些发现，让云清辞心中对比比东的定位，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初的戒心依旧存在，毕竟这位教皇陛下心思深沉，手段难测。但在那戒心之下，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开始滋生。
是探究。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个矛盾而强大的存在？她身上的孤独与疲惫从何而来？那股隐藏的邪异能量又是怎么回事？
而更深处，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心疼。
是的，心疼。一位曾屹立于万界之巅的仙尊，此刻竟会对一个“下界”的掌权者产生心疼的情绪。是因为那双凤眸深处藏着的寂寥，触动了她同样历经万载孤寂的心弦？还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强大冰冷外壳下，或许连比比东自己都已遗忘的、属于“人”的脆弱？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却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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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东立于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间摩挲着一份关于安排武魂觉醒仪式的初步方案。
她决定，尽快为云清辞举行正式的武魂觉醒仪式。
此举有多重考量。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需要确切地知道，那两种让她都感到心悸的武魂本源，究竟会觉醒为何等形态，先天魂力又能达到何种程度。这关乎她后续如何对待和培养这个孩子。
其二，她要借此机会，向武魂殿内所有关注此事的人，尤其是长老殿，清晰地传递一个信息：这个孩子，由我比比东看中并负责，任何人不得轻易插手，更别想打什么主意。这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保护（在她掌控范围内的保护）。
其三，她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待？期待这块璞玉，究竟能绽放出何等惊世骇俗的光芒？若能将其彻底掌控，培养成完全忠于自己的利刃，那么，无论是对于实现她统一大陆的野心，还是对于抗衡长老殿的掣肘，都将是一张极具分量的王牌。
夜色渐深，教皇殿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所有的视线，或明或暗，都开始聚焦于那处偏殿，聚焦于那个名为云清辞的孩子身上。一场关乎未来的风暴，似乎正随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觉醒仪式，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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