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强稳着手腕稳住阵脚，冷冷道：“真人不敢当，你是清源门的人，谁买了你的刀？”
他音色清澈，不粗不细，刻意压低的嗓子没能完全掩住未脱的稚气，稍有内力的一听就能辨出真假虚实。
何郜还以为何方高人出手，防备了一二，结果就近一看，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不屑一笑，眯眼道：“小道长想多管闲事，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语调突然发狠，左手轻挥，袖中倏地窜出一条银白色的细长软鞭，只听华青“啊”的一声叫，鞭头缩紧，已卷住她的足腕倒拖了回去。
下一刻，左右两方同时袭来迅疾的风声，程时后滑一步仰身而倒，手在马鞍上借力一撑，两名普亚武官齐刷刷扑了个空，他不带一丝凝滞地递出一剑，当头斩断那条充当脚链的鞭子，抱住人就地滚了出去。
何郜差一步就能抓住华青的发丝，险之又险地让她掠了过去，他目视两个孩子滚在沙里，绕着银鞭阴阴笑出，狠道：“也罢，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手中真气凝入，四周的沙土尽数被卷进了看不见的空气漩涡，与此同时，十来把雪亮的刀刃从高大的马匹上合力压了下来，其余武官纵马拦住了去路，要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在这片狭小黄土地中。
华青滚得昏天黑地，刚撑起半身，把口中的沙咳出来，余光一瞥，惊见李宇已从程时身后全力扑去一刀，连忙出声提醒道：“小道长，留心背——”
她话未说完，被程时眼疾手快，一把抬手按下脖子，两人险些被高扬的马蹄踢中脑袋。
当下的处境惊险万分，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大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程时却好似全然没留意到身后袭来的一刀，一把揽过华青甩至身侧，手中长剑随着他一齐前送，迎头架上所有兵器的下压之势。
“锵——”
清脆一声巨响，真气的余震险些把好几个人掀下马来，随着手腕猛疼，一股火辣辣的腥甜顷刻间涌上程时喉口，他瞬间两眼发黑，浑身一颤，不由踉跄了好几步，拼尽全力才堪堪躲过李宇的刀气，可何郜来势汹汹的一掌已经近在眼前！
程时咬死牙闷住了肺血，眉心拧得几近发酸——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
林清静一连放倒了五六个人，才见到内圈程时的小小身影就目击此幕，顾不得补刀脚边哀嚎乱滚的几个普亚武官，抬手一掌又将一人击飞，只恨不能飞到他身边，喝道：“凝神，别让寒毒扩散至阴阳脏腑！”
他的喊话用上了内力，声音浑厚，黄沙烈风之中如在耳畔。
“寒毒扩散”这四个字一出，程时几乎是本能地背脊瞬凉，何郜这一掌若是挨瓷实了，绝不是跪一跪，吐口血就能了事的，可他都近身到如此地步了，断没有就此作罢的道理。
那孩子就在自己身后。
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时心一横，面对凌厉的掌风躲也不躲，像个亡命徒似的直挺挺迎了上去。
反正都要死了，拉一个够本，换两个大值。
林清静：“程时！”
与这一声怒气中夹带的没赶上的不甘不同，何郜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不是不清楚程时打的什么算盘，可他也实在明白——七杀掌下，尸骨无存。
“等等…阿青！”
只听一声细微的闷哼，止千秋阻止的手只伸到了一半，禁不住大吃一惊。
不仅是他，林清静和李宇也在一愣之下顿住，相继回眸，惊异地凝望何郜脸皮抽动地顿了一下，慌忙撤开了手。
随着他那边一放，程时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沉了起来——其实也不算太沉，刚才出于礼节，轻轻一抱时就掂出这个人本就不怎么结实，就算全栽到身上，对他来说也只是托一下的力气。
但现在程时托的这一下，实在是太重了，重得他有一瞬忘记了怎么说话，但他只怔了片刻，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呼吸一促稳住心神，恨铁不成钢地恶狠狠道：“…你，谁叫你过来的？”
华青颤巍巍地呛了一声，倒出来一大口鲜血，昏昏沉沉的脑袋滑到程时颈边，几乎是一副委屈至极的语气，颤声道：“…我，怎么知道，身体…擅自就动了……”
这一下事起突然，不论是林清静还是止千秋等人，都有些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何郜今日更是大起大落，刚以为能抓个彩头得脸于陛下讨个好封赏了，到头来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个若是华青在这死了，自己恐怕两头都讨不到好。
华青说完这句，累了一样慢慢磕上眼眸，倒在程时身上，缓缓滑落。
触目惊心的血水自他手上，脸上，乃至身上，红鲜鲜地拉长了下去。
腾的一下，程时的眼眶全红了。
他心口热乎乎的疼，有些手足无措地伸手：“…阿青姑娘，你……”
话音未落，程时一下吃疼，上前一步的何郜一把掀开他，抓起华青的衣襟破口大骂：“小蹄子，起来，装什么死！别以为这样就能了事了，你若再不起来，我就杀了你师父和这个小子，把他们剁成肉酱跟你一同陪葬！”
他使的气力极大，程时虽胸口绞痛得喘不上气，但真不至于摔一下就不得了了，此时听到他折辱华青的话语，火气噌的一下冲上云霄，起身一把反推回去，强忍呼吸不畅红着眼喝道：“住口，你个齐人的败类，有何颜面对她指手画脚！”
何郜被推得倒退数步，怒不可遏道：“狗东西，你敢骂我？”
“骂你？”程时道，“我今天就在这把你废了，也好叫世上少一个卖国求荣的禽兽！”
他左手击出，咔的一下，却被李宇擒住了手腕，他身如鬼魅，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程时身旁，捏着腕骨笑眯眯道：“当年逍遥真人凭借一手三十六路太虚剑法打遍天下，纵横南北，无人可敌，小道长如此自信，不如就让我开开眼界，瞧一瞧这剑法传至今日，还有几分祖上的风采。”
他话中带讽，显然是没把程时放在眼里，当头伸出一手抓去少年发顶。
这一下来势好不迅疾，相距又近避无可避，程时正在气头上，冷冰冰喝一声“你找死”，右手藏腕一个疾剑递出，霎时间剑上白光大盛，凌然逼目。
李宇也不甘示弱，另一手五指成爪，狠毒掌风猛地朝他细小的脖子探去。
然而，预想之中抓碎瓜瓤般的手感并未传来，李宇好似迎面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被大力狠狠弹了回去，他一步站稳，怒气冲冲回头道：“谁？”
激起的尘土飘落散去，青丝落回，只见一名青丝见灰的素袍男人站在程时身后，手搭他右肩，面色沉静，不温不火道：“就算只传下来了十中之一，用来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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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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