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潜伏

“我知道你手中有调令肃州余家护卫的玉牌。”

她伸出手:“给我。”

余光年手指微微一顿,随后飞速从袍间掏出一块玉牌扔给了周青。

周青没想到他居然给的这么爽快,眉毛一动。

下一刻,她掀开车帘,飞身而出——

周青穿了夜行衣,身躯如鬼魅,几息之间便至少女的身前。

而大汉微愣,惊异于这突然的变故,待清楚的看见是张稚秀的少女面庞后,仰头一笑,便再度扬刀,刀锋向下,夹杂着十成十的内力狠狠向周青劈来。

少女失声:“小心!”

她的眼前一花,却见周青步履不动,腰身后仰,以极其诡异的角度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大汉见这一击落空,目光一惊,忙提刀又砍来——

寒月照雪,刀身映锋,任谁来看,这也是周青决计不可能避开的一击。

而下一刻,“噗哧”一声轻响,在这方天地响起。

月下泠泠,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后方,以背后挟至的姿势扬起匕首,而瘦白手指一紧,寒光掠闪,那只冷而利的匕身便如此轻易的滚过他的咽喉。

伴随血花飞溅,大汉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同伴刚反应过来,却全身颤抖,呆滞的望着周青半边被血溅花的侧脸,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也被周青干脆利落的结束了生命。

周青立于两具尸身之间,脸上的鲜血尚烫,神情却漠然。

杀了人之后,她的动作似乎迟钝了些许,周青漆黑的曈仁在眼中转了转,随后缓慢的聚焦在少女身上。

她言简意赅:“走。”

--

短短几步路,殷时仪却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踉踉跄跄的爬至马车上,却意外的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失声道:“余光年?”

方才心中焦灼的余光年也露出了几分惊愕:“殷时仪?”

两人交换目光的瞬间,后一步上来的周青身躯一顿:这两认识?

就在在她迟疑的瞬间,殷时仪飞快的转身,周青低头,恰好对上了少女明亮的目光,她仰头望着周青,眼神崇拜无比:“姐姐,你使得是哪家功夫啊!好厉害!”

她的左臂和右肩各被刺了一刀,一身鲜艳的红衣都被染成了暗褐色;脸上汗涔涔的,却还能冲周青扬起笑脸。

她下意识的挡在余光年面前,是回护的姿势。

四目相对,周青凝视着殷时仪。

她却明白:

殷时仪不是在真心问,而是在示好。

她在怕周青。

周青方才的手段太狠辣,殷时仪不敢赌周青愿不愿意当这个善人。

周青习惯了这种感觉,一时间也懒得多说什么。

她本来也不是真心想救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殷时仪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朝余光年扬了扬下巴,而余光年迟疑一会,最终视死如归的上前,用先前那种笨拙的方法为殷时仪包扎起来。

包扎到中途,殷时仪忽然全身一震,嘴唇一动便破口大骂:“想要痛死我吗!”

余光年:“……”

周青噗哧一笑。

她其实经常笑,但那些笑大多是漫不经心的,嘲讽的,挑衅的。

而现在约莫是疲惫至极,又或是她救下了殷时仪,让余光年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年轻的少女靠在马车沿壁上,发丝微乱,鬓点血斑,露出的笑意浅淡,却让余光年心中一空。

少年的指尖一顿,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周姑娘…你的脸上的血,不擦擦么?”

周青简单道:“太累了。”

然说完这三个字,她却没有立即睡过去,而是话锋一转:“你到肃州之后,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我马上便杀了你。”

余光年:“……知道了。”

他怀疑自己已经对杀这个字,乃至杀这件事情都脱敏了。

周青又问:“这是谁?”

周青指的是殷时仪。

她并不在乎这两人是否是旧识,她只是不想让这次出行再生变故了。

迎着周青锐利的目光,少年沉默须臾,决定还是和盘托出:“如若算辈分的话,她应该是我的表妹。”

殷家以刀扬名,殷老爷子年轻时更是靠一柄明偃刀明震江湖;殷时仪是殷家这一脉唯一的女儿,自幼学刀,眼高于顶,天赋是一等一的好,从来没把余光年放在眼里过。

好在周青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看起来是真的累了,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余光年张了张口,他一肚子想问的话,就这么吞了下去。

比如…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到底是谁的人。

可余光年忽然不想叫醒她,这一路他都在昏睡和半清醒之间,很少有现在这样他清醒着,周青却睡着的情形。

他分明做了很多梦,却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平静、虚幻、又真实。

长夜将尽,日曙欲至。

狭窄的马车内,余光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少女的呼吸声一匀一合。

既轻到近无,又重到他快喘不过气。

--

马车终于从蜿蜒的山路行出,太阳慢悠悠的爬上半空,此刻天光洒下,城路宽阔,朱漆色的两门并敞,照耀着往来人流不绝,车马喧喧,若论繁丽富庶,更是远胜邹县。

周青此刻已经醒来,一边撑着头,一边慢吞吞的看手中的两封信。

一封是暗枭的,主要和李逢年有关。

李逢年此人很神秘。

年少的李逢年也算得少年英豪,为人放诞不羁,英武任侠,单靠一柄长鞭便敢闯荡江湖,其鞭法奇特精妙,灵活多诡;又兼因他极好交友,名声远扬,因此唤潮宫虽为他近十年来一手建立,却无人敢对其轻视;而转折则发生在五年前——诸正派与落谷宗一战,李逢年首当其冲,却被落雁宗的左护法以暗劲所伤 ,经脉俱损,五年不能提鞭习武。

而那一战之后,李宫主便对外宣告养病闭关,唤潮宫也自此乖觉的收缩势力,安分待在肃州,极少明面行走。

这次生辰宴便是李逢年首次露面的机会,据传要宴请天下英杰云聚于此,共贺宫主出关。

周青本来是想拿李逢姬作筏子,如今被谢临微耽误一日,转念又想,余光年也不错。

就是恐怕又免不了一场轩然大波了。

另一封则是江润之传来的。

这一主要则是余家琐事,和余光年当时所吩咐调查的刺客情报,江润之此人喜欢插科打诨,有趣的没趣的都洋洋洒洒写了大几页,好在周青已经习惯,她对前几页视而不见,一径望向最后一行。

那里只有寥寥数字。

“疑从北蛮而来。”

周青神情微动:想要刺杀谢临微的北蛮人?

北蛮原本只是大魏的一个附属小国,在文人墨客笔下是不值一提的蛮荒之地,自五年前云贺之乱后,大胜边军,此战震彻朝野,才逐渐为大魏的百姓所熟知。

可谢家不是云京的清流名门么?谢临微为什么会和这个扯上关系?

周青按下心中种种疑惑,将目光放至眼前。

她纤白的手指按在腰间匕首上,指腹寸寸描摹过匕身,触感冰凉而熟悉。

这把刀已经陪了她四年,也许会更久。

周青凝目眺望——

肃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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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刀长月
连载中左令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