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枯骨鸣冤案【一】

守卫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那森白的笛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立刻又低下头,声音发颤:“回……回大人话……周大人……周大人酷爱音律,尤其喜欢收集各种乐器。府中库房里,光是笛子,长的短的,玉的竹的,少说也有二三十支……小人……小人平日只在外院当值,实在……实在认不全啊……”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喻卿舟收回短笛,换了个问题:“昨夜你值守时,可曾听见书房内,或附近,传出过任何异常的声音?比如……笛声?”

“笛声?”守卫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随即努力回忆起来,“声……声音……好像……好像是有一点!”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在……就在下半夜,具体时辰记不清了,小的当时也有些犯困……忽然听到一声……很短促的一声……那声音……”守卫脸上露出极度不适的表情,“尖!非常尖!就像是……就像是拿铁片在琉璃上狠狠地刮过去!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夜枭最后那一下惨叫!刺得人耳朵生疼,心里发慌!但那声音就响了一下,短得不能再短,小的当时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风吹过什么缝隙的怪响,或者是……是夜猫子叫岔了气……太短了,又太怪了,小的就没敢往别处想……现在想来……”守卫说不下去了,脸上充满了后怕和懊悔。

喻卿舟将骨笛小心地放入证物袋,交给一旁的司吏记录封存。他再次回到尸体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专注的验尸状态。他仔细检查死者被强行撑开的口腔内部。情况远比想象的更糟。借助工具撑开下颌,可以看到口腔内壁、牙龈、舌根乃至咽喉深处,布满了严重的撕裂伤和挫伤,一些细小的骨头碎片混杂在血肉模糊之中。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触摸到死者下颌骨和部分上颌骨存在明显的骨裂,甚至粉碎性骨折的迹象。这些创伤的形态和范围……喻卿舟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仔细比划着,排除了骨笛强行插入造成如此广泛破坏的可能性(骨笛虽粗,但表面光滑,插入造成的损伤应更集中)。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和困惑,对亓官沂低声道:“镜臣,你看……这口咽部的大范围撕裂和骨裂……绝不像是这根笛子塞入时造成的。倒像是……像是有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瞬间在极近的距离内爆发,由内而外地……震碎了这些部位?比如……难以想象的巨大声响?”

亓官沂则在书房内进行细致的勘察。他检查了门窗的锁具和门栓,确认完好无损且是从内部闩上的。地面、书案、书架周围都干干净净,没有拖拽、搏斗留下的痕迹,物品摆放也基本有序,除了被喷溅的血液沾染。他尤其仔细地检查了那几扇紧闭的雕花木窗。窗户同样从内部插好。他用特制的薄刃和放大镜片,在窗棂与窗框的细微缝隙间,极其小心地刮取到一些几乎肉眼难辨的、微黄透明的碎屑,凑近细闻,带着极淡的蜡味。“蜡痕……非常细微,嵌在窗缝里。”亓官沂沉声道。他退后几步,目光再次投向那把将死者钉在椅子上的判官笔。笔身深深嵌入颅骨和椅背,笔尖透出的部分寒光闪闪。他目测着笔杆的角度和贯穿的轨迹,脸色愈发凝重:“这笔刺入的角度……从下颚直贯天灵……力道之大,轨迹之直……绝非寻常高手运力所能达到。更像是……被某种精准而强大的机括之力,瞬间激发所致。”

“这案子……”喻卿舟扶额,看上去很是疲惫。

正当两人被书房内诡异凶案的重重迷雾所困扰,试图理清那骨笛、蜡痕、非人力量与巨大声响之间的诡异联系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死寂。一名身着天宪司制服的年轻司吏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冒雨赶来,身上的油衣还在往下滴水,脸色因为奔跑而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喻……喻公子!亓……亓官公子!”他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好了!城……城西朱府……也出事了!刚……刚报来急案!”

亓官沂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周正清惨不忍睹的尸体和尚未理清的线索,沉声道:“我们这里案情重大,尚未勘验完毕。朱府的案子,按规程先由其他同僚处置。”

那司吏连忙摆手,喘着粗气解释:“不……不是的!亓官公子!朱府……朱府的案子……那死状……那现场……跟……跟周大人这里……太像了!邪门得很!上面……上面已经派了江懿郗公子和沈崎公子赶过去了!但……但指挥使大人有令,说两案恐有关联,非同小可,命四位公子务必联手,尽快查明真相!”

朱府温泉别院。

朱府的温泉别院建在府邸后山,引天然温泉水而成,此刻却被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彻底玷污。别院内水汽氤氲,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却挥之不去。巨大的汉白玉温泉池内,温热的泉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的暗红色。朱四海那肥胖臃肿的身躯就浸泡在这血水之中,只穿着一条亵裤。他的头颅以一个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的、近乎折断的诡异角度,被死死地卡在池边一个装饰性的、张口咆哮的龙首石雕口中。那龙首雕刻得栩栩如生,龙牙恰好深深嵌入朱四海脖颈两侧的皮肉里,将他牢牢固定住,如同献祭给龙神的牺牲。而在池边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颗暗红色的、仍在微微渗出粘稠液体的心脏,被随意地丢弃在那里。心脏上方,端端正正地压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形状浑圆的陶埙。那埙的颜色灰白中透着一种骨质的诡异光泽,表面拼接的纹路清晰可见,在蒸腾的水汽和血泊的映衬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江懿郗面色冷峻,戴上手套,俯身小心翼翼地移开那颗尚有余温的心脏,然后拿起了那个压在其上的埙。入手沉重,质地坚硬冰冷,绝非寻常陶土烧制。他凑近细看,在别院明亮的灯火下,埙体表面的细节暴露无遗——它是由数块形状大小不一、但边缘打磨得极其光滑平整的骨片,以一种近乎天衣无缝的方式拼接粘合而成,接缝处处理得异常精细。骨片的颜色灰白,纹理致密,透着一股属于人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用指腹摩挲着埙体表面,感受着那骨质的独特触感,又仔细检查了埙的音孔和吹孔,目光最终落在埙腹处阴刻的一小段工整乐谱上。江懿郗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寒意:“这埙……是用人的盆骨碎片拼接打磨而成……工艺极其精湛……简直是疯子所为。”

沈崎在一旁检查着池边,闻言接口道:“朱四海,靠垄断漕运、囤积居奇、欺行霸市起家,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为富不仁。这些年明里暗里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仇家遍地都是。有人找他寻仇,情理之中。”他环视着这守卫森严的别院,眉头紧锁,“但问题就在于,这温泉别院是朱老贼最看重的享乐之地,也是他自认为最安全的堡垒之一。院墙高耸,明哨暗卡遍布,日夜都有他重金聘请的、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硬手轮班护卫。别说大活人,就是只训练有素的飞鸟想无声无息地潜入都难如登天。凶手是如何突破这铜墙铁壁,在守卫眼皮底下,用如此……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杀了他?”

江懿郗将骨埙交给司吏收好,目光锐利地投向那个卡住朱四海头颅的龙首石雕。他蹲下身,不顾池边血水浸染衣摆,仔细检查龙口内部。龙口中空,连接着温泉的循环水道。他取出一根细长的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入龙喉深处,轻轻刮擦内壁。抽出探针时,针尖上沾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崭新的石屑。更关键的是,在探针末端和龙喉内壁不易察觉的凹陷处,他借助工具刮取到了几点微小的、半透明的、质地与周府窗缝中发现的极为相似的黄白色蜡状残留物。“龙喉出水口内壁,”江懿郗站起身,声音冷冽,“有新鲜的利器刮擦痕迹,还有……少量蜂蜡残留。”

沈崎用特制的窥镜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耳道。片刻后,他抬起头,脸色凝重:“双耳鼓膜……均呈新鲜破裂状,边缘不整,有少量出血。和周正清口内的伤一样,这是极近距离遭受巨大音波冲击的典型损伤!”

江懿郗和沈崎立刻将昨夜值守别院的护卫全部召集询问。面对两位天宪司公子冷峻的目光和朱四海的惨死,护卫们个个面色惶恐。

“怪异的声音?”一个护卫头目努力回忆,“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的好像……好像是听到了一声……”他脸上露出痛苦和恶心的表情,“那声音……没法形容!又沉又闷,像是……像是地底下有头巨兽在打嗝!又像是……闷在厚牛皮鼓里敲了一下重槌!声音不长,就一下……但响起来的时候……”他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小的当时就感觉心口像被大锤砸了一下,闷得喘不上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差点就吐出来!”

旁边另一个护卫连连点头,脸色发白:“对对对!就是那一下!我当时正靠在柱子上,那声音一响,感觉整个地面、连带着柱子都在嗡嗡震!耳朵里‘嗡’的一声,脑瓜子都懵了,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第三个护卫补充道:“小的当时离得稍远些,也听见了,那声音……听着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心慌得厉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乐器自然不会自己发声,但……现在好像就是如此。

沈崎忍不住低声对江懿郗道:“用人的骨头做乐器,杀人前还要吹响它……留下乐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守卫,用这种……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取人性命……盛宁,这案子……邪门得紧啊!”

比构思情节更困难的是取名字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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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枯骨鸣冤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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